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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莫亚蒂拒绝,邻居奶奶已经不由分说地拉走了觅食的莫亚蒂。她带走莫亚蒂挤进他们庞大的家族,给他添了副碗筷。所有人都亲亲热热的,唯独莫亚蒂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这简直就是场灾难!莫亚蒂心想。

对他而言,处理人的恶意,比和人的善意相处要简单得多。恶意很纯粹,只需要稍稍推演,可善意却复杂极了——极其愚蠢的善意,带着恨与恶的善意,除了姜冻冬那个绝世的利他主义白痴以外,世界上几乎没有纯粹的善意,莫亚蒂在年轻时就知道。

但就是这么不纯粹的善意——也无法否认它亦是善意的事实。

‘莫小哥,这桃子吃不吃?咱家桃树才结的果,可甜了,’邻居家的阿姨端来一篮子的蜜桃,‘小哥你拿回去尝尝。’她塞进莫亚蒂手里。

莫亚蒂当然知道是为什么——为了让他去指导她儿子在大学的毕业设计。她的儿子是这个家族唯一的高材生,几乎是所有人的骄傲,就读于这颗偏远星球唯一的大学院的机械系。

可惜这个学生不仅没有能力,还好高骛远,自视清高。

第一次带来的图纸是抄袭别人的,被莫亚蒂指出后,还振振有词地声称是考验莫亚蒂的水平。

第二次的图纸倒是他自己的了,可惜是一坨屎。莫亚蒂看都懒得看,他三岁都比这个年轻人做得好。他出于不想欠人情的心里,敷衍地挑出两处最大的错误,这个年轻人非但不反思,能滔滔不绝地杠两个小时。杠的内容,都是他瞎编的。

‘随便你。’莫亚蒂当然不会客气,他还是Moyati·Aquarius的时候,指导别人就能毒舌到哭泣,‘你要做垃圾就做垃圾吧。你既没有天赋,也不够努力,心思也全不在这上面。’但就是这样浮躁、大脑空空的年轻人,在莫亚蒂搬家时,独自找上了他,‘谢谢你,莫老师。’这个年轻人无比真诚地说,‘谢谢你当初指出我的错误。’莫亚蒂离开这个乡下时,行李箱里塞满了邻居家专门为他准备的苹果。邻居家的小女孩甚至给他编了一个花环,挂在他的脖子上。

真是莫名其妙,莫亚蒂抱着满箱子红彤彤的果子,心里说不出的古怪。

更古怪的是,当他再面对这些不纯粹的、捉摸不透的善意时,他不再想逃开了。他似乎接受了这件事,接受了那些不完美的,他曾视作愚蠢的善意。

现在,莫亚蒂已经能做到懒洋洋地点点头,被硬拉着聊家常时,平淡又如常地听着对面的人絮絮叨叨地说些蠢话。

在这漫长的旅途中,莫亚蒂缓慢地生活着。

他回想过去这么多年以来的奔波,他不停地奔跑,到处流浪,偶尔回到姜冻冬身边。他试图寻找一个故乡,让他心甘情愿地死去的故乡。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他死了很多次,都没能找到那个故乡。

他似乎真的和自己和解了,莫亚蒂也不确定这到底算不算和解。可能更准确地说,是他接受了他是一个没有家和故乡的动物。他不属于任何大陆,在发往海洋的愚人船上,没有归处就是他的归处。

姜冻冬细细地倾听莫亚蒂讲述他在这四个地方的度过的十三年。

等莫亚蒂讲完了,举起杯子喝下一口水,姜冻冬的脸上展现出一种喜悦、欣慰的笑容,“为什么不留下来和他们一起生活?”他问道。

“一直在一个地方生活不会很无聊吗?”莫亚蒂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