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拿着刀“咔咔咔——”几下把猪小肚、猪耳朵切片,再装进一个年代颇为久远的不锈钢铁盆中,和着各种佐料一起搅拌。柏莱越看脸色越难看,他不是个挑食的人,但也不是对食物仅有果腹的标准。见食物最后被混着倒入一个薄薄的塑料袋内,柏莱再也忍不住,他撇过头,和我低语,“太不讲究了,真的不会拉肚子吗?”
我说当然不会,“你真是不懂欣赏。”说完,我把一片站着辣椒油和葱花的猪耳朵塞进他的嘴里,看着他的表情随着咀嚼变来变去,从嫌恶地想吐出来变成‘味道居然还不错?’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我说,“这种小卤菜可能啥都不合格,但就是味道好。”
柏莱表示受教了。
站在店门口等凉菜的间隙,我和其他家长一样,问了些他的成绩、学校的交友情况、还有平时的训练状态……我原以为他会不太耐烦,没想到他倒是挺高兴我问这些的。至少回答我时没敷衍,而是很详尽地和我说了一番。
“朋友的话……感觉我没什么朋友,”柏莱说,他叼着根被啃秃噜皮的鸡爪,想了想,“有相互欣赏的人,但谈不上是朋友。”
“相互欣赏?”我问,“是哪家的小孩?”
“谢沉之,你应该知道。”他答道。他正低头,用餐巾纸擦试着嘴,黑色的长发柔顺地垂在他的胸前,注意到我的视线,他抬头看向我,问怎么了。
我接着问,“不挺好的吗?”我的确是知道谢家这个小孩的,挺优秀的,“他也符合你的择友标准吧?怎么没成为朋友?”
“他和我是同类,”柏莱解释说,“必要的时候我们会成为朋友。”
我摇摇头,搞不懂这个必要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反正从过去到现在,我都没有弄明白过他们这些务实主义者的世界观和方法论。
提着晚饭往回走时,太阳快要落山了,今天天空阴沉沉的,乌云一片垒着一片,不仅见不到夕阳,还很闷,看样子晚点儿会下雨。
人老了以后,身体衰老,很容易受气压的影响,一路上我都在流闷汗,实在是没忍住,跑到便利店里买了一大瓶冰汽水,咕咚咕咚炫进胃里才舒坦。喝爽了,我放下饮料瓶,喟叹一声,打了一连串的嗝。柏莱看着我说我这么喝,晚上肯定闹肚子。
我反驳说才不会,“我的胃可好了!什么都能消化!”
柏莱耸耸肩,“我小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我这才想起来,以前柏莱炫可乐时,我也是拿窜稀来恐吓他的。然后,我会顺理成章地没收他的碳酸饮料自己喝。我心虚地又喝了一大口,狡辩道,“那能一样吗……你那时候是小孩子……”
柏莱很自然地接上话,“你现在是老人家,肠胃比小孩还脆弱·。”
风水轮流转,说不过他,我只好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上交了可乐。柏莱接过,对我露齿一笑,“4853天前,你当着我的面喝完了我的512毫升玻璃瓶装的冰镇无糖可乐。现在,终于让我等待这一刻了。”
说完,他当着我的面炫了个干净。
我,“……”
我看着瓶里的可乐跟小旋风似的全涌进这个不孝子嘴里,怒冲中来,“一瓶可乐你记了4835天?你也太记仇了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