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与南潇雪道别,南潇雪与安常往家走去时,更遥远的街道上传来隐隐的倒数。
南潇雪拉着她停下脚步。
安常回眸。
此时她们与世界的牵连很微弱,人群遥远,灯光稀薄,雪淡淡的落在南潇雪眼睫,化开了变作眼神里不易捕捉的缱绻。
周围包裹着她们的只有宁谧的黑,而这一刻真正与安常产生牵连的唯有南潇雪,微凉的体温顺着指尖一路往上,传过腕间的脉搏,再一路导向心脏。
当遥遥街道上几乎不可辨的倒数计时,变作一阵清晰的欢呼。
安常意识到,零点了。
秒针一跳,便是新一年的第一秒。
“南老师。”
南潇雪把她拥进怀,路边的灌木枯枝上积着薄薄一层落雪,她的淡色外套和南潇雪的墨黑大衣贴在一起,而当一个久违的吻落下,一片雪飘飘扬扬,落在南潇雪唇间。
“小姑娘,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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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洗完澡,床单沾染着两人皮肤上沐浴露的香气。
南潇雪贴过来,安常发现南潇雪的一个习惯,喜欢对着她耳垂要碰不碰,等她难耐的躲,才开始切实的吮吻,又撑起一点身子,去看她小巧白皙的耳尖逐渐透出绯色。
安常是习惯掌握主动的,在她准备起身时,却被南潇雪制住手腕。
还是那般对着她耳垂要碰不碰:“今晚我回来,家里没有灯。”
安常有些恍惚,偏头躲开,脸蹭过柔软的丝缎枕面。
南潇雪不肯放过,吻落在她耳廓,满头丝缎似的长发
() 垂下来(),楿住祙?()?[()]『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而那股冷香也是带有压制意味的,在渐不平稳的呼吸间钻入鼻腔。
南潇雪在她耳旁问:“你猜我有没有不开心?”
安常切身体会着,南潇雪是个极擅于控制的人,从舞台,到此时。她太知道如何去攫获自己想要的后果,把安常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指尖轻刮过她手背,似服软,又似恳求。
吻与动作才恩泽般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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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雪天最易成眠,又或许因着别的原因。
这一觉,安常睡得很沉。醒来时,身边的床空了,床头一张纸条字迹清逸:【睡醒来排练室找我,有事。——南】
安常醒了醒神,洗过脸,对着镜子扎好马尾,又分成两缕往左右一拉。
背起帆布包,坐地铁出门。
包了软皮的排练室门紧闭,她轻敲了敲,大概里面的人听不见,无人应。
又等了会儿,把门轻推开一条缝。
节奏明晰的古典乐传来,勾勒着绮丽自由的汉代春晓图景,安常在舞者们团团围住的视觉中心,找到了南潇雪。
一袭素黑练功服,什么装点都没有,反而更能衬出那般的绝俗灵动。
她不需要纱衣的妆饰,轻逸的身姿足以叫人相信,她能穿越千百年时光、从一卷传世画轴中飘然而至现世。
她在接连三圈的旋转中瞥了眼门口,挑出抹不易觉察的笑,而后表情转为惯常的淡然。
直到最后一个定点动作,收了身段,清泠泠的招呼一声:“安小姐。”
一时间,所有正看南潇雪示范的舞者们回头,视线共同聚往安常的方向。
安常蜷了下手指。
又听南潇雪对众人介绍:“这是拍摄《青瓷》时合作过的安常老师,你们有不少人应该见过,这次的古典舞需要体现汉代文化底蕴,所以请她过来看看。”
安常社恐,人群的关注令她脸热。
商淇过来解救了她:“她们继续排练,你跟我到边上来等。”又拖了张椅子给安常。
安常问:“这次叫我来,能帮上什么忙?”
商淇只道:“先看看。”
便埋头继续在手机上处理工作了。
安常望向与团员合舞的南潇雪。
其实在排练室看南潇雪跳舞,才能最深的感受到天赋带来的震撼。没有装扮,没有灯光,甚至没有正式的舞台,有的只是南潇雪脚下那木纹拼接的方寸之地,供她清劲的跃动、起舞。
她站在哪里,哪里就是聚光灯照耀的舞台。她不需要借助任何外力,便能把人一瞬带回那妍雅瑰丽的汉代宫阙。
而安常也是要坐在排练室里,才明白南潇雪以前排练的时候为什么很少联系她。
每重来一次都要全部的情绪投入,动作上更要反复细抠到指尖和趾尖。
又一次合舞完,南潇雪一袭素黑练功服走到她前面,连线条清秀的下巴都在淌汗,周身腾腾的热气散过来
() 。
对安常说:“水。”
“嗯?”安常盯着她下巴正要低落的那颗汗珠,好似吸纳了满室灯光的全部华彩,被引力拽着,落在她早被汗浸湿的胸前。
南潇雪看着她愣怔的模样笑了:“我的水,就在你旁边,能递给我吗?”
安常这才瞧见身侧不远,放着一个冷泡杯。
递过去,南潇雪接了,纤颈拉出利落的线条,大口咽下三分之一。
递回给安常时,轻轻擦过安常的手指。
仿若又回到在宁乡拍《青瓷》的时候,在人群注意不到的角落,偷出一刻供她俩私藏的亲近。
只是安常却不似那时一样发挥功效,等了整天,终于忍不住又问商淇:“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商淇仍是说:“再看看。”
到了放晚饭时间。
南潇雪端着沙拉,一边往嘴里塞菜叶一边解答舞者的提问,又放下饭盒,站起来亲身示范。
端起又塞两口就算吃完了晚饭,立刻又开始排舞,刚吃完不能剧烈运动,就趁这时间一遍遍的抠身形、练走位。
商淇告诉安常:“今天应该没什么事了,你可以先回去休息,我叫人送你。”
安常:“这会儿还有地铁,我坐地铁。”
回到家,又看了些瓷器相关的资料,直至凌晨一点,南潇雪还没回来。
这么长时间以来,安常从未见南潇雪获得过片刻的休息。
又熬了会儿,眼皮止不住的开始打架,洗过澡靠在床头,翻开一本文物图鉴。
也不知是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忽然睁眼的时候,发现卧室灯都熄了。
自己平躺在枕头上,身边是南潇雪沉沉的呼吸,被子里的手搭在她腰上。
原来这么轻灵的人,累到极致,呼吸也会变得这样沉。
安常根本不知那时是几点,又不好伸手去摸床头的手机,怕吵醒南潇雪。
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睡得并不好,做了梦:
梦见南潇雪穿着身素黑练功服,迈着鹤一般的双腿走得飞快。
而她不知怎的变回了几岁,跟在南潇雪身后亦步亦趋,追不上,就哭了。
可南潇雪好像根本没听到她的哭声,飞快走入了一团白光里。
什么光?安常连在睡梦中都觉得刺眼,后来才反应过来,那应该是舞台的光。
南潇雪走入了舞台最辉煌的光里。
她被那梦惊醒,又一次睁眼,卧室还黑着。
而身边的床已经空了。
她打开灯,一切都与她昨晚入睡前没什么两样,除了床单上细微的褶,南潇雪好像从没有回来过。
床头又放着张纸条:【以后晚上不必等,排练室见。——南】
安常收拾帆布包出门,来到排练室,眼前的情形与昨天无异,排练正紧锣密鼓的进行。
今天商淇不在,安常找到昨天那把椅子,
默默坐到边上。
直到中午放完饭,舞者们继续排练,她背上帆布包,悄然溜出排练室。
“安常。”
她回眸,却见南潇雪追了出来,问她:“怎么走了?”
安常问:“其实这次排舞,根本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吧。”
南潇雪顿了顿:“我知道我们前段日子,相处的时间太少,你待在排练室,我总可以多看看你。如果觉得无聊,你可以带些图鉴来看。”
安常摇头:“我也得做我自己的工作啊。”
“你这段时间不是没接到工作么?”南潇雪道:“你也不用急着接工作,正好可以待在这里。”
安常握着帆布包带的手攥了一下拳。
她发现自己是压了一下心底的火,才能维持温和的语气对南潇雪说:“我是一名文物修复师,你还记得吗?”
“我得想办法去接我自己的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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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路上手机震动,安常看到号码,不太相信的接起来:“喂?”
手机里传来的居然真是沈云霭的声音:“有空来跟我喝杯茶么?”
安常小心翼翼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找你喝什么茶?”
安常一噎。
沈云霭是那种看上去优雅的老太太,年轻时一张黑白照惊艳致极,其实却很严厉,安常以前在故宫文物组工作时就挺怕她。
“那,在哪儿喝?”
“在我工作室吧。”沈云霭道:“你不是熟门熟脸的么?”
安常战战兢兢只得应下。
其实她不太想去故宫。
就像曾被剑重伤的人,再看到剑总有股本能的战栗。
故宫的琉璃瓦、红砖墙,曾在生活节奏过快的邶城,给她辟出一方静谧天地,让她深深沉迷其间。
这时却只要走近,小臂就泛起细密的颤栗。
保安居然还认识她:“好久不见。”
故宫便是这样的地方,连保安都能踏踏实实干上几十年,时光的流逝在这里仿若无痕。
走到沈云霭工作室门口,没想到,跟颜聆歌撞了个正着。
安常一愣,颜聆歌冲她点点头,让开了门口。
沈云霭正等着她:“坐。”
这工作室以前安常也是来熟了的,跟沈云霭学习修复瓷器时她也整日整日的泡在这里,一切陈设都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沈云霭道:“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
“最近瓷器组空出来一个位置,你有兴趣回来么?”
安常一时没说话。
“上次你参加《载道》,我就考虑过要不要叫你回来,可老邹说你没这意向。后来,聆歌跟我说了当年的真相,我心里总放不下,现在又碰上这么个机会,我就想着还是来问问你。”
“有兴趣重新回到故宫,从你跌倒的地方再爬起来,用你的天赋和努力,去超过聆歌,直到最后超过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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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常走出工作室时,没想到颜聆歌还等在外面。
冲她笑笑:“我把当年的真相告诉沈老师了。”
“听说了。”
“沈老师对我很生气,让我这一年都不要再碰瓷器,好好反思,帮着做些行政工作。”颜聆歌问:“这样的惩罚,你觉得足够么?还是你更希望我辞职?”
安常摇头:“你不必来问我,当年的事你归你,我归我,我已受到应有的惩罚,才能慢慢迈过那道坎,至于你,你只需要问你自己,以后能不能做到问心无愧。”
颜聆歌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又问:“你怎么答复沈老师的?”
“我说要考虑一下。”
“安常,回来吧。”颜聆歌郑重的劝她:“我想我对当年的事能做出的最好赎罪,就是不再害怕与你正面较量,不再害怕你会超过我。”
“让我们真刀真枪的比一比,到底谁才是年轻一代里最优秀的修复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