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常掀起眼皮看一眼屏幕里的南潇雪。
南潇雪捏着手机,淡淡望着舞台,时不时低头检查屏幕。
这会儿直播弹幕都刷疯了:【南仙在给谁发信息?哪个凡人值得南仙发信息?】
【她不是在拍实景舞剧吗?给导演?】
【那为什么要借助理的手机发?】
【无论是谁,仙女竟然也有等信息的时候!每十秒看一眼屏幕的样子像极了我本人!】
【南仙发信息的对象!你干嘛呢赶紧给仙女回信息啊!】
安常没干嘛,她只是盯着屏幕一瞬愣神。
然后才低头打字:【你总不至于在跟我想同样的事。】
点击「发送」,又自己看了遍有没有错别字。
这时小宛又一声尖叫,实在没忍住一把抓住安常的手腕。
安常手一抖,手忙脚乱的按了锁屏。
“她、她……”
安常抬眸,屏幕里的南潇雪神色如常,手机也已还给倪漫了,倪漫已溜回助理桌就坐。
只得问小宛:“她怎么了?”
“她、她……她刚才特别轻微的扬了下唇角,好像是笑了一下!”
小宛攥着她胳膊一脸震惊:“她是笑了么?!她怎么会笑?!”
看完直播,两人一起从博物馆出来,锁上嘎吱作响的门,在门口告别。
安常本该回家,走了一半,却一扭头,走向了相反方向。
开入宁乡的公路只有一条,其间所铺的柏油路窄窄的,好像司机一个走神车子往旁边偏一点,就会越出柏油路的界限而带起路边的尘土飞扬。
安常一路慢慢过来,步子踱得吞吞吐吐。
走到路边,背着手仰起面孔,望着路边所立的唯一一个站牌。
经停宁乡的班车就这么一趟,站牌上带锈迹的小字不过写满这趟车经停的所有地点。
梅雨季,没路灯,眼前是一片茫茫的灰。
安常似站在深夜雾气弥散的湖面上,根本瞧不清路牌上的字,只是凭着记忆,在心里把那些地名一个个默念出来:
竹
() 溪,梨渚,雾弄……
再接下来,是宁乡。
江南小镇的名字都透着静谧雅致,和匆忙的现代世界拉出浅溪隔成的沟壑。
而她现在在这里做什么呢?
她在等,等一个现代世界的归人。
她对这些时尚盛典的流程一点不了解,是活动结束后明星就可以离开么?有什么其他流程么?南潇雪会连夜赶回宁乡,还是在海城休整一夜?
她一概不知,只是在这里仰面望着路牌。
从海城开到宁乡要花一小时四十分钟。
她脖子很快酸了,扭了扭后颈,转而看着马路对面一片灰淡里的树。
暗夜模糊了树影轮廓,飘进人心里把心思也染得混沌,她忽然想:我这样是不是很莫名其妙?
扭头想走,看不清路,脚尖不经意把路边一粒小石子踢飞得老远。
这一微滞,反而让她停了下来。
又退回站牌边。
两个小时过去了。
她站一会儿,蹲一会儿,双臂抱着膝头,瞧不清雨丝,却能感到雨细细密密往自己毛孔里落。
“今晚南潇雪会在海城过夜”的念头逐渐占了上风,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还固执的等在这儿。
直到一阵车辙声压过柏油路。
安常本来蹲在路边、头埋在双臂之间,这会儿仰起脸。
宁乡公路光照太差,那辆黑色奔驰一路开着远光灯,呼啸而来。
那样的车速,是可以随随便便擦过安常身边而绝不会发现她的。
安常应该站起来扬手,可她莫名不想这样做。
奇怪的别扭。
她就那样蹲着,看着那辆奔驰如她料想的一般,轻而易举的擦过了她身边。
扬起她的一缕碎发,又失落的坠回她鬓边。
膝盖发酸,她伸手揉了揉,等车开远以后,她该一瘸一拐的往家走了。
默默抬眸,望着格外狭窄的柏油路上,奔驰亮着的两只红色尾灯。
愣怔一瞬——
那两只尾灯竟停了下来,像挂得低矮的两只灯笼。
是她的错觉么?因在黑暗里等了太久而失去参照物,恍然以为车停下。
可她盯着又看了会儿,那车灯好似真的没往前移动。
然后,后座车门打开,一个纤长袅娜的身影站了出来。
黑暗里是瞧不清人的,只是连光线都偏爱那人而往她身上聚拢,奔驰的远光灯、尾光和车厢里一点黄的光晕,一同点亮了那浓密黑发下雪白的面孔。
安常扭着脖子,愣愣瞧着南潇雪。
南潇雪侧了下身,对着车里说了些什么。
尔后驾驶座和副驾的门同时开了,司机和倪漫从车上下来,倪漫回头往安常这边望了眼,安常一瞬很想把头重新埋回手臂,又觉得那样显得太像只鸵鸟。
南潇雪的身形挡在她和倪漫之间,倪漫也看不清什么,和司机一起沿路往前
走去了。
南潇雪是让他们走路回民宿么?
安常心里生出愧疚(),?鵒灡???腛慎衟??()_[()]?『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走路也很近。
慢吞吞站起来,看着南潇雪立在车门前,所有的光汇聚成她周身萦绕的小小萤火,绕着她轮廓翩飞,甚至撩动着她的旗袍下摆。
安常并非拿腔调拖时间,而是她的腿麻得出奇。
千万只蚂蚁顺着小腿往上攀爬,酥酥痒痒麻麻,异样的电流感。
南潇雪就站在那,好像身侧的时间都放慢,也没催她。
她们之间隔着茫茫的夜色,隔着飘忽的梅雨,隔着南潇雪身畔飞舞的萤火。
那实在是亦真亦幻的一幕。
安常拖着发麻的脚,一步步踱过去,站到南潇雪面前。
南潇雪垂下眼睫毛,睨着她,说不上是什么眼神:“上车,后座。”
安常钻入车厢。
南潇雪跟着她坐进后座,顺手关上了门。
车靠边停在窄窄的柏油路边,是不会打扰其他车辆通行的程度。
但这担忧实属多余,这是宁乡,大半夜哪来其他的车。
车内亮着浅浅黄色的灯,小小的密闭空间萦绕全是南潇雪的香气,安常坐得端端正正的不说话,只用一点眼尾瞟南潇雪。
南潇雪的墨色旗袍,垂顺乌发,姣好侧脸,以及那被誉为整容样板的鼻梁,以一个奇异的角度钻入她视野。
很神奇。
方才还在直播屏幕里的女人。
一出场就引发无数闪光灯的女人。
无数弹幕差点冲垮直播网站的女人。
现在就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坐在她身边。
安常的手隔着牛仔裤放在膝头,蜷了蜷手指。
她不说话,南潇雪也不说话,任车这么停着、灯这么亮着,夜色不着痕迹的飘散进车厢里面来,把时光都晕染得模糊。
甚至南潇雪往后靠了靠,旗袍摩挲着座椅靠背,发出小虫搔过夏日青草丛般的声音。
安常盯着驾驶座的头枕,用眼神描摹缝线:“你怎么跟王师傅和倪漫说的,我为什么在这?”
南潇雪保持沉默不答,她只好扭头去瞧南潇雪。
一瞧之下,发现南潇雪一直望着她。
一张脸没什么表情,那眸色就显得浅淡,开口问她:“你等在这里许久,难道这就是你上车后想问我的第一句话?”
“不。”安常顿了顿:“不是。”
南潇雪:“刚才你在微信里说,我想的,总不至于是与你相同的事。”
安常抿了下唇角。
南潇雪笑了声:“说你胆小呢,你胆子又挺大。”
“当着直播镜头,在全国几十万观众面前调戏我。”
“可说你胆子大呢……”
南潇雪说话间留出一个短暂的停顿,眼神在她周身上下扫过。
轻声问:“你现在,还在等什么?”
() 安常这才发现,环绕她小腿的蚁行始终没有褪去,那种微麻的痛痒感一直钻到她心里。
她瞥了眼南潇雪的嘴唇,薄薄的带一点闪亮,好似有蜜桃的香气。
忽然低头笑了一下:
自己好莫名其妙啊,唇膏的味道重要吗?
明明她在这里等了两个小时,只为了两人都心知肚明的一件事——她想吻南潇雪,而南潇雪也想吻她。
她一挑唇,南潇雪问:“你笑什……”
最后那个“么”字的半个尾音没来得及落下,安常直接勾着南潇雪脖颈吻了上去。
那不是一个含蓄的吻,莽撞的撬开纤唇皓齿。
真的是桃子味的,安常想。
车内的灯光在雨夜氲出一点暖意,烫着她后颈,马尾一扫一扫,她含着南潇雪的唇轻吮。
南潇雪发现自己有个习惯,在安常吻上来时总忍不住睁一下眼。
喜欢看安常闭着眼,沉溺到近乎虔诚的神情。
安常扶着她后颈,两人耳畔是南潇雪那两串黑玛瑙耳环叮零作响。
刚才在直播屏幕里优雅异常的耳环,此时因两人的靠近发出暧昧节律。
安常的吻顺着唇角,移向南潇雪的脸侧。
抚在后颈的手指移过来,把她垂落的长发挽到耳后。
身子更往前凑出一个角度。
南潇雪在意识到安常想做什么的时候又睁了一瞬眼,可姑娘靠过来的温度让她很快闭上。
光明与黑暗在视野里快速交叠仿若梦境,阖上的双眼放大其他感官,一串细密的颗粒顺着小臂四散。
安常吻上她耳廓,有一瞬微妙的凝滞。
南潇雪反应过来:是她今夜所擦的香水,好苦。
终于,安常放开了她,坐正了身子,呼吸仍有一点未平,瞧着她眸子沉静而闪亮。
南潇雪忽然想:若是她今夜没擦香水呢?安常会继续下去么?
安常则是望着眼前的南潇雪。
方才屏幕里冷傲异常的女人,双颊飘荡着水乡夕阳般的绯色,一路晕染到太阳穴,速来淡然的双眸则大概装入了水乡的整条河,泛着粼粼的光,甚至那旗袍立领包裹的修长颈项也铺满薄绯。
安常每次的害羞来得太后知后觉。
她呆呆看着南潇雪这副样子问:“你有没有觉得我很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