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源接得住这种场面,他开口回答说:“请不用担心。我和蒋意现在没有小朋友。”

赵宁语似乎仍然在思忖谢源的电脑包里放儿童绘本的原因。

谢源继续解释:“蒋意喜欢看这些读物。”

“那她还挺有童心的。”赵宁语答道。她盯着绘本的封面。“我能看看吗?”

“当然可以。”

谢源把绘本抽出来,交给赵宁语。

赵宁语随手翻了两页,像是陷入了回忆里面。

“蒋意小时候睡觉前总是要让我们给她讲故事。而且她一定要听新的。讲过的故事不行。她那时候记性就很好,很聪明。”赵宁语说,“她爸爸不自量力,最开始还试图自己编故事,可是他有多大的能耐啊,经常词穷干着急。后来我们就买了好多好多的故事绘本。每晚拿一本读给她听。很快她就开始认字,自己白天也能抱着绘本读得起劲。可是一到晚上,她还是要求我们必须念给她听。”

时隔这么久,赵宁语回忆起以前的这些事情,表情甚至是带着几分柔和。

“按照现在的说法,蒋意是一个高需求宝宝。她小时候,我和她爸爸简直天天都要围着她转。保姆抱她,她要哭。必须得爸爸妈妈亲手抱她。”

“她现在也仍然还是高需求宝宝吗?”赵宁语突然问谢源。

当然。

但是谢源没有承认。他替蒋意说谎:“她现在很独立。”

赵宁语终于舒展眉头笑了:“骗人。她这个年纪都能让你读绘本哄她睡觉,这可不叫独立。她想要在你这里得到缺失的母爱吗——开玩笑的。”

谢源还想说什么,不过赵宁语淡定地抬手制止他。

她继续往下说:“小意应该是特别喜欢你,所以才会在你面前流露出这一面。说明她已经把你作为她最亲近的人。”

() 是吗?

谢源意识到,其实在很久以前,回到他们还在读大学的时候,蒋意已经在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他了。

他以前一直以为她有两幅面孔:她对其他人都装乖,唯独在他一个人面前娇纵任性。

现在想起来,他们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其实就已经是旁若无人的亲密了。

只是他后知后觉而已。

谢源不自觉地抬了抬唇,他对赵宁语说:“谢谢您。”

轮到赵宁语愣住。

谢谢吗?

她好像还没有做什么需要他道谢的事情。不过,她今天确实是有备而来。

赵宁语从包里拿出一只信封。她怕谢源不要,所以直接留在了桌上。

“我知道你们现在正在做自己的公司。我和她爸爸在生意场上很多年,国内国外都有积累一些用得上的人际关系,可能日后能够帮到你们。”

谢源这次真的郑重道谢:“谢谢您。我会转达给蒋意。”

赵宁语又说:“对你们来说还有一个好消息。我很快要回多伦多了。而且我也不会再要求蒋意陪我出国定居。她就做她喜欢的事情吧。”

“可能蒋意受到她爸爸去世的事情影响,所以她有点儿着急,觉得时间不等人,想要弥补的事情就要尽早去做,免得日后空留遗憾。”

“不过不要紧。反正我也在她的人生里面缺席了很多年。再久一些又有何妨呢。我的身体状况还算不错,虽然早年间做过乳腺癌的切除手术,不过我暂且应该还能活很多年。”

“让她慢慢来吧。”

“我的朋友告诉我,蒋意应该和真正能够持续爱她、给她提供安全感的人在一起。不过,我的性格比较淡漠,而她爸爸有私生子,所以我们父母似乎给不了她充足的安全感。”

“但是你不一样。你好像能够符合这些条件。”

“谢源,你们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吧。”

*

赵宁语见完谢源,她回到车上。

助理问她接下来去哪儿。赵宁语是今晚的航班直飞多伦多,现在动身去机场有些太早。

“去墓园吧。”赵宁语的口吻云淡风轻。

助理一头冷汗,应下来。

车驶到墓园。

蒋吉东去世的时候,园子里栽种的勿忘我没有到花期。如今再来,这些勿忘我终于盛放着,草地浅绿深绿的颜色都被勿忘我的紫色覆盖住。遥遥望过去,成片成片都是飘摇的花朵。很浪漫。不会给人阴森冷清的感觉。

她独身一人来到蒋吉东的墓地前。

这是他死后她第一次来看他。上次他的葬礼,她过门不入,只在墓园外面的车上等着。

她盯着墓碑上面的照片。看了许久,她终于回想起一些年轻时候的事情。

赵宁语屈膝,她收拢套装窄紧的裙摆,然后在墓碑前坐下。

因为有许多话想要说,所以就坐着跟他说吧。

“我准备离开这里了,不会带走蒋意。”

“她不肯跟我走。”

“这辈子我做的一些决定,多年以后回想,我会觉得后悔。”

跟蒋吉东结婚。跟蒋吉东婚后生情有了蒋意。坚决不要蒋意的抚养权。

赵宁语回想这些人生的关键选择题,她承认自己写的答案很不好。

“但我唯独不后悔那时候跟你离婚。离婚之后我知道,原来我不做赵家的女儿,不做蒋吉东的太太,我的人生还有更精彩的路要走。”

“如果人有来世,不如你先在天上多待一阵子,保佑女儿,顺便也等等我。下一世换我不小心弄出一个私生子女,然后你来原谅我。”

“——开玩笑的。”

“下辈子我们就各自去找更适合自己的爱人吧。”

“也不要再做讨厌的爸爸妈妈了。”

人和人的缘分都是有限的,终须一别。

赵宁语与蒋吉东之间的缘分,看似在很多年前离婚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但实际上可能在此刻才真正走到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