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有萧南山那座大山压着,众人喘不过气来,但也有强大的凝聚力。
现在这个压力骤然消失,他们这边的人,也瞬间失去了目标。
原本这个时候,应该立刻寻找新目标。
打到奸相,重整朝局,革除弊端,推行新政,就是很好的新口号,结果现在这成了皇帝和袭红蕊在做的事。
主昏才能臣贤,清流们才会自然而然地凝聚到他这个副相身边,共同对抗“奸党”“昏君”。
但现在主突然贤了,那么他这边,就没有大义的旗帜去反对了。
他终究只是代理皇帝行权,君为臣纲,只要他阵营里的人没有清晰的对抗意识,就会自然而然地重新成为皇帝的臣子。
就算他们心里仍然以他马首是瞻,他自己也不能完全相信了。
突然间,他苦心多年织的网,开始由下到上的溃散。
林儆远看向季真,他现在可完全信任的人不多,季真是一个。
“去盯着袭家一家,我不信她,毫无破绽。”
……
最后一个赏罚宴,意味着萧党案,终于尘埃落定,凡是逃过一劫的,感动得快要哭了,四处还愿。
袭红蕊却在这个关头,得到了一个很炸裂的消息:她娘怀孕了!
白怜儿努力让自己显得没有那么高兴,虽然这个时候,多个小叔子分家产什么的,一般人都不会太乐意。
但白怜儿现在有玉华夫人的名号,手握整个袭家的经济命脉,掌家大权,私房产业,还有一个蒸蒸日上的娘家。
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根本威胁不到她。
倒是林宝柱,最近整天跟天塌了一样,天天和袭母闹,不让她生。
袭母原来是宠他的,但现在她有了新宝,还是和甜言蜜语,知情识趣的二丈夫的。
再见林宝柱那人憎狗嫌的样子,不觉心中不爽,又有袭彦昌在旁边扇风点火,回想起他那人憎狗嫌的爹,不由更加不喜。
林宝柱这个过去的宝贝疙瘩,就这么失宠了。
他现在一天比一天大了,也知事了,终于意识到,这一个家,再没有他能依靠的人了。
没了靠山的他,终于学会夹紧尾巴做人,这些天甚至开始来讨好白怜儿这个当家二嫂了。
解决了这个烦人精,白怜儿心中自然很畅快,袭红蕊却很无语:“我娘那么一把年纪了,还能生吗?”
白怜儿很轻松道:“娘娘放心,妾身会找最好的大夫,时时看着的。”
袭红蕊看着她难掩喜悦的脸,陷入沉默,一言难尽道:“老实说,你是不是有什么独特的,让长辈老年得子的特异功能?”
白怜儿:……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不过想到她爹和她婆婆,最近齐齐在孕事上得到喜讯,还真的说不清呢。
总之,是好事就行了~
袭红蕊和袭绿柳一样,短暂的震惊了一下后
,就捏着鼻子认下了。
既然怀了,那就只能生下来了呗,反正袭家现在多少孩子都养的起。
不过特意嘱咐,等生完之后,把避子汤,也给她娘安排上。
放下袭母的事后,袭红蕊开始问起了别的事:“皖南来的那些袭家人,现在如何,我二爹的大夫人,知道这件事,不会心有芥蒂吧?”
那当然不会了。
袭家大夫人刚进京的时候,确实泪流满面,但知道儿子当盐官后,立刻什么芥蒂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不要说对袭彦昌和袭母的关系有什么心结了,但凡袭彦昌来她这坐坐,她都要立刻轰人。
袭彦昌很难过:“我们好歹夫妻一场,你怎么就这么绝情呢?”
袭大夫人简直要拿唾沫唾他了,当初知道京中袭家的时候,这个没良心的,毫不犹豫就把她们母子卖了。
万万没想到,京中的娘娘还有那对遗落在外的兄妹,全是和气人,不仅没有为难她们,还把她儿子提拔成了大官。
如今她有儿子撑腰,再不用管这个没良心的,既然如此,他爱去哪去哪呗。
袭彦昌整个人都懵了,突然间,他成了一个完全没用的人。
原以为挺过一段时间,就能凭借自己的一双儿女飞黄腾达,结果京中这边,直接跳过了他,提拔他儿子,把他架空了。
既然没了价值,当然要废物利用,皖南袭家那边便一致决定,留他在京中“和亲”。
如果袭母还是当年那个眼神艳,身段媚,风骚入骨的风流俏寡妇,那倒未必不是一种享受。
但现在的她又老又刁钻,脾气暴躁,长得也人老珠黄,还天天折腾他,像一个娇嗔小姑娘一样,作天作地,要他换着花样哄,没过几天,袭彦昌就感觉自己撑不住了。
备受摧残的袭彦昌,原想着回老家那边的夫人家,暂时歇口气。
万万没想到,他的结发妻子,也开始拿着扫帚赶人了。
无家可归的袭彦昌,只能再次回到袭母府上。
一进门,就看见袭母暴跳如雷地带着一群丫鬟婆子,拿着鸡毛掸子看着他。
袭彦昌看了看四周……
怎会如此啊!
对于袭家大夫人那一房来说,嫁出去的老公/老爹,泼出去的水。
对于白怜儿和田芳来说,婆婆有了新公公折腾,就不折腾她们了。
倒霉他一个,幸福千万家,妙啊!
因此,了却心结的袭家大夫人,快快乐乐的决定回乡了。
袭家大夫人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原本做的规划是大儿子经商,继承家业,小儿子专心读书,将来若能搏个好前程,就带飞一家了。
如今大儿子有想不到的造化,小儿子自然也要跟着使劲。
皇上加开恩科,她们要赶紧赶回原籍备考,试着搏一搏。
袭红蕊听到这,看奏疏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她:“那你觉得那位小公子,能中吗?”
白怜儿微微一笑:“妾身看那小公子还是嫩了一些,或许,五年内都中不了。”
袭红蕊看了看她,终于跟着笑了起来。
以她现在的势力,抬举一个人中举,再简单不过的事,但既然使出大义之名,就要作出大义凛然的样子。
林儆远作为清流,无法违背大义,但是可以违背她。
她身为女人涉政,本来就是一件世所不容的事。
是她提议建天下第一楼,收买天下读书人;建集言司,收买天下百姓;又打到了萧党,才彻底盖过众人第一波审视目光。
名声这种东西建起来很容易,毁掉却很简单,尤其在她是一个女人的前提下。
过去她们家受过的那些不讲理的厚赏,已经是过去的事了,那时候她的身份还是一个宠妃,赏成什么样百姓都见怪不怪。
而且因为她名声好,一家子全做善事,百姓甚至觉得喜闻乐见。
林儆远那边也不可能拿这点攻击她,不然不是攻击她,是攻击皇帝。
现在的林儆远没有那种优势,绝对不会和皇帝硬刚,他只会在规则中,集中力量打掉她。
那么从她涉政开始,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她既然用规矩约束满朝文武,那么她自己就不能带头破坏规矩。
所以袭家那个小公子,绝对不能中。
不说他有没有那种实力,就算他真是天纵奇才,小小年纪就有了中举的实力,瓜田李下的,也说不清楚。
萧党覆灭,就是源于一场科举舞弊案,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撞那枪口。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只是袭红蕊看向白怜儿:“袭家大夫人知道这件事,会不会伤心呢?”
白怜儿微笑道:“听到别人说自己儿子不行,当母亲的肯定会很伤心,咱们外人就不要插嘴了,找袭大人去劝袭夫人吧,自家大儿子的话,肯定会更贴心点。”
袭红蕊笑出声,不愧是书中最强恶毒女配,办事太周祥,太有分寸了。
有这样一个人合谋,就是安心。
于是袭红蕊不吝夸奖道:“我们家祖坟上,冒出一棵你这样的秧苗,实在是积了八辈子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