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妆说不用,“才喝了一点儿,很快酒气就散了。”两个人相携着,进了芝圆的小院。
竹帘卷起半边,在廊上闲坐下,午后很温暖
,初一日就有了春的气象。
女使送茶点来,明妆捧着红豆乳糖浇,慢慢舀着吃。芝圆的兴趣不在吃上,很热切地告诉她:“昨日午后,五哥来咱们府上了。”
明妆从乳糖浇上抬起了眼,“来拜访干爹吗?”
“哪里,”芝圆道,“专程来拜访我阿娘的。知道你认了我阿娘做干娘,就想托我阿娘入禁中面见张淑仪,提一提你们俩的事。”
明妆吃了一惊,“我们俩的事?怎么就……我们俩的事了?”
芝圆说:“怎么不是你们俩!人家在梅园对你一见倾心,除夕又邀你赏灯,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吗。”
可明妆又彷徨起来,单说姻缘,作配翼国公是高攀,谁能说这门亲事不好!但她如今考虑的并不是姻缘,加上仪王的那番话,翼国公的热忱,却变成了烫手的山芋。
“我觉得,这事不用操之过急……”
她委婉提出的时候,正逢周大娘子进来,周大娘子道:“我原本也是这样想,翼国公这等天潢贵胄,自小要星星不敢给月亮,他心里喜欢就要得到,哪里管其他。昨日来托付我,我也不好推诿,只说等过完了年再入禁中,就是想先听听你的意思。你心里是怎么想呢,对人家中意吗?要是中意,试一试也无妨,到时候请孙贵妃一同帮着说合,兴许这事能成。”
一个无父无母的女孩子,到了这种时候是最难堪的,没有人出面做主,一应都要她自己打算。明妆倒也没有失措,想了想道:“我和翼国公只见过三次面,这就要谈婚论嫁,太仓促了。”
芝圆显然很意外,“不是说好了,咱们闺中做挚友,出了阁做妯娌吗,难不成你要我孤零零嫁进李家?”
明妆讪笑了下,“你就是在李家长大的,算不得孤零零。”
“不是……”芝圆语窒,半晌叉腰道,“五哥不好吗?你看不上他?”
然而明妆心里的盘算不能说出来,芝圆义愤填膺,她有些羞愧,觉得自己利用完了好友的热心,临阵却退出了,很不讲道义。
还是周大娘子明白,安抚芝圆道:“翼国公和般般见面不多,又不了解彼此为人,现在急吼吼要提亲,不就是看重般般的容貌吗。男人重色不是好事,你还不容般般自己考虑?依我说,先晾上几日,若他再来托付,也算有心,到时候我再入禁中不迟。”
芝圆气馁不已,“原本我还很高兴呢。”
周大娘子蹙了蹙眉,“你以为这是逛瓦市,你去她也去?女孩子矜重些,人家才不敢怠慢。”
说得明妆连连点头,芝圆便也无可奈何了。
冬日里日短,天黑得早,下半晌过起来很快。看时候差不多了,周大娘子出去吩咐夜里的席面,要留明妆在家吃饭。
她们小姐妹在廊上说话,芝圆先前的不解,终于在灵光一闪中找到了答案,“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二哥。那天你们俩踏雪寻梅,不会看对眼了吧!”
廊外的周大娘子怔了怔,支起耳朵仔细听,听见明妆还
是缓慢的语调,不经心地反驳,“那日是偶遇,不是什么踏雪寻梅。”
反正芝圆有她自己的见解,“五哥换成二哥,也不是不行……”说着开始由衷地钦佩明妆,“般般,你真厉害,要是果真能配二哥,岂不是一跃从弟妹变成嫂子了!”
说得简直咸鱼翻身一样,在芝圆眼里,明妆嫁谁不要紧,要紧就是跟她一起嫁进李家。其他的妯娌她未必处得惯,但和明妆可以拉帮结派,二人成虎,将来谁都不怕。
女孩子们谈论婚嫁,说得过家家一般,周大娘子笑着摇摇头,往后厨去了。
晚间大家一起吃饭,汤宅人口很简单,汤淳有两个妾,都没有生养,家里只鹤卿和芝圆两个,加上明妆,才更有过年的气氛。
饭罢周大娘子让鹤卿送明妆回去,仔细叮嘱:“慢着点儿,今夜街市上热闹,别让人冲撞了。”
鹤卿应了,骑上马护送,开始还引路,后来就并驾齐驱,来和明妆闲聊了。
他和芝圆一样,是个简单直接的人,逍遥地坐在马背上,偏头和明妆侃侃而谈:“你发现没有,我阿娘想撮合我们俩。”
明妆眨着大眼睛,扒在窗口喃喃:“是么……”
鹤卿自在地笑笑,“可我拿你当亲妹妹一样,怎么能胡来!”
“不过干娘确实挺担心你的。”明妆道,“鹤卿哥哥,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鹤卿开始支吾,“这个……这个……往后再告诉你。”可话刚说完,神色忽然一凛,然后偏过头来,语重心长地劝诫她,“翼国公要是向你提亲,你可要好好考虑考虑。”
明妆大惑不解,莫名地望着他。
鹤卿叹了口气,朝前努努嘴,“瞧见没有,那个小娘儿快吊在他身上了。我看他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没想到一人能担两人的分量,以往真是小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