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走,他一边熟练地将自己的思维封闭起来,努力把方才吴宛提起的事情挤压进不起眼的角落,以免想起更多关于那一天的回忆。他现在很擅长这个,蜷进透明的壳子,隔绝万物,逃避痛楚。
可走到校门口时,他见到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丁芳抱着陈定站在保安室门前,年逾五十的保安大爷笑出一脸褶子,拿了一只通红的小沙果在逗那孩子。
贺春景听着幼儿咯咯的笑声,忽然就被拽出了那只透明的壳。
世界万物的声音重新回到他的耳朵里。
眼前的画面太过于温馨动人,以至于从有什么不大明媚、不大友善的东西渐渐从贺春景心头伤疤处滋生出来。
他感到了久违的憎恨。
那是陈玉辉结婚二十年的妻子,和走路尚且摇摇摆摆的,新生的孩子。
贺春景忽然后悔了,他刚才和吴宛说的都是一些什么屁话,什么叫他妈的“已经不重要了”?
如果就这么离开,是不是也太便宜陈玉辉了。
他才十八岁,往后的几十年人生就都要活在那畜生留下的阴霾里。
他的爱情永远无法在阴影中开花结果,他对家庭的憧憬,对伴侣的期许,对幸福的、健康的爱的向往永永远远的毁了。
他要放任制造一切悲剧的凶手,继续阖家团圆的活着吗?
陈玉辉会在更加丰饶的物质生活中享受妻子和孩子的爱,享受桃李满园的名望,享受不知情读者的爱戴和吹捧,他什么都有,或许还会制造下一个受害者。
这个人渣凭什么呢?
发生在陈鲜和陈藩身上的事,还会在这个正牙牙学语、天真无邪的孩子身上重演吗?
丁芳给这孩子起名叫陈定。
这像一个滑稽又荒诞的,不切实际的美好想象,生活在这样一个家庭里,这孩子必定是不会有片刻安定的。
所有人,都是陈玉辉炮制出的受害者。
“丁芳阿姨。”
贺春景远远喊了一声。
丁芳闻言朝他看了一眼,脸上仍带着些未泯的笑意。不过在和贺春景目光撞在一起的时候,她明显变得有些局促。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贺春景了,或者说,她自从生下陈定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这么远的门了。此刻她想起自己在贺春景面前曾表露出过的种种丑态,哀怨的、狠毒的、痴缠的、低声下气的一幕幕,难免有些无地自容。
“啊,小贺啊,志愿填好了吗?”丁芳顿了一下,紧接着寒暄。
“填好了,”贺春景扬起一个挺灿烂的笑,“阿姨来找陈老师?”
“对,这不是学校放假了嘛,带定定一起过来接他爸爸。”丁芳见贺春景不计前嫌,颇有礼貌,肩膀松弛了些许,还颠了颠怀里的白胖幼童,“叫哥哥,宝宝,你说,哥、哥。”
可那孩子实在年岁太小,分不清人,张口就对着贺春景喊了声爸爸,把保安大爷逗得前仰后合。
贺春景也跟着笑了笑,但他的心脏被那股憎恶缠得更紧了。
丁芳这副慈母相,让他不由得想起了陈鲜。
他想起陈鲜遍体鳞伤的样子,想起冬夜里踩在瓷砖地上那双赤脚,想起被剃花了的乌黑头发。
陈鲜曾被这样温暖的怀抱接纳过吗?
还是说,陈鲜,陈先,她从来就只是个“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