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越当时不理解,但自从南知回来后,他再回想起便觉得似乎也有些能理解了。
他从来没有跟过去的自己和解,也从来不像他表面那么平静。
所有平静都是伪装。
就像第一次见到南知的那个晚上,就像班级聚会时的KTV。
他一直站在伤痛和阴影中动不了,却要强装无所谓,不愿意被轻视或被可怜,可伪装也终究会有难以为继、分崩离析的那一天。
所以当他看到南知和易彬庭,即便那易彬庭压根什么都算不上,可他还是产生了一种南知会随时再次离开他的恐惧感。
他用最极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方式去处理。
说来也可笑,当周越在他办公室外听到他跟南兼石说联姻时也是觉得不可思议的可笑,但其实这已经是顾屿深最后一层维继自尊的遮羞布了。
“你15、6岁的时候才认识的顾屿深吧,你其实不了解他。”
南知看了他一眼。
这一刻其实挺想回一句我不了解他难道你更了解他吗?
好歹我曾经也是他女朋友吧,我也算是见过他从不向其他人流露的那一面的。
可最终她还是没说出口,听周越说下去:“以前他那个个性,其实很大一部分是他父母造成的。”
他吊儿郎当、落拓不羁,但又不和周越一样,同时他也是狂妄的、狠戾的、偏执的。
前者的性格常见,但后者却少见。
无疑,后者在顾屿深身上的烙印更深。
南知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周越会说她其实不了解他。
她的确见过顾屿深很多跟完全不同的样子,但这些只在她面前展现,并不是他内心深处真正的模样。
现在想来,她真的只是跟顾屿深谈了个恋爱。
她从来没有去了解过他为什么是这样子的性格,也从来没有去了解过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更不用说去了解他的家庭。
说到最后,周越笑着说:“要是你愿意去了解他一下,可能你就能理解他为什么会做出这么极端的决定了。”
南知:“你能理解?”
周越耸肩:“百分之一吧。”
南知很不屑的切声:“才百分之一你还好意思跟我说这么多。”
周越笑得靠倒在椅背,而后说:“但是你不一样。”
-
凤佳回来后两人就自觉闭了嘴,看上去像是各自沉默了十分钟。
凤佳拎起包问:“我们去哪吃饭?”
周越:“随便,你决定。”
凤佳:“那就去吃香格里拉的那家法餐。”
迅速决定了晚上吃什么,南知却忽然挪不动脚步,凤佳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回神儿了宝贝儿。”
“凤佳,我临时有事,就不跟你们一起去吃了。”
“啊?什么事啊?”
南知看了周越一眼,又看向凤佳,缓声道:“大事。”
“……”
凤佳被周越拽着走了,南知拿出手机想给顾屿深打电话,先是恍然记起自己竟然连他手机号都没有,而后又想起自己是有的——顾屿深给她打过。
她打开通话记录,从中翻出那串没有备注的数字,拨了过去。
他接得很快,接通后两人都安静了两秒,然后顾屿深出声:“喂?”
南知:“是我。”
“我知道。”他嗓音很沉,又有些低,“怎么了?”
“你现在有空吗,我有事想问你。”
他停顿片刻,“行,你在哪,我过来。”
南知记得他公司对面有家咖啡厅。
“不用了,就在你公司对面的咖啡厅吧,我过来大概还要半小时。”
挂了电话,南知开车驶向咖啡厅。
她心跳莫名有些快,扑通扑通跳。
她还有些惶急,放以前她一定不会这么做,但现在被周越的话刺激着,冲动大于理智,怕再慢一点自己就又反悔了。
天逐渐暗了,远处的天空都是幽深的紫,路灯一盏一盏亮起来,一条直线蔓延到天际。
……
南知已经看到了路边的那家咖啡厅。
但意外是突然发生的,从蜿蜒的立交桥下来,汇入车流,也是在这时,另一旁岔道突然蹿出来一辆车。
南知来不及思考,只下意识地向另一边打转方向盘,前车轮直接冲上了路边的花坛,而后自动制动猛的刹车。
她在惯性作用下人重重往前摔出去,额头砸在方向盘上,有一瞬间头晕目眩。
正是下班高峰期,瞬间,周围充斥嘈杂尖锐的喇叭声。
各种刺激下,南知几乎耳鸣。
因为疼痛和噪音她紧紧皱着眉,黑睫重重拢下来,然后她便在漱漱几撮睫毛间隙里看到了一个修长的身影,急匆匆地朝她跑来。
他的发梢眉眼都被橙紫色的晚霞沾染上微光。
紧接着,车门被拉开。
顾屿深几乎是冲过来的,膝盖一软,差点直接跪在地上。
南知耳朵里嗡嗡响,全是耳鸣的声音,
像浆糊。
只看到顾屿深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是很焦急地在跟她说话,可是她听不清。
其实她并不觉得什么地方特别疼,只是一下子冲击力太大听不清楚罢了。
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顾屿深,看到他眼圈慢慢逼红。
焦急、慌张、害怕。
这些本不该出现在顾屿深身上的情绪现在都清晰地出现在他脸上。
她在车被撞上的那个瞬间里大脑一片空白,什么其他的都没有,只剩下一个顾屿深。
完整、干净、纯粹的一个顾屿深。
无关六年前的那场暴雨,无关记忆中任何一个时刻的顾屿深。
他只是顾屿深而已。
贯穿了分别的六年的顾屿深,他一直就站在那,身边空无一人。
南知明明没有听清他此刻说的任何话,可这一瞬间却汹涌着彻底击中了她。
她在这一刻觉得,她不需要周越说的什么‘了解’了。
她什么都不需要了。
自从出国后就逼迫自己理智到底的南知,在这一刻觉得自己被一个叫“感性”的情绪砸得晕头转向。
她在车祸发生的那个瞬间,脑子里只剩下顾屿深。
现在劫后逢生,她便觉得,如果她的人生真就这么结束了她的青春才是无疾而终。
不就是结婚吗?
结就结,谁不敢谁是小狗。
听力慢慢回归,她脸被顾屿深捧在掌心,渐渐听清他的声音,焦急惶切地叫她名字,问她怎么了。
“顾屿深。”她开口。
他胸腔剧烈起伏着,急切道:“在,我在。”
南知听到自己对他说:“我考虑好了,我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