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他想到这个比喻,竟然自己憋不住笑了,兴许是笑出声又觉得有些丢脸,伸手给了小孩一个脑瓜崩,低声道:“你知道什么,还当大英雄,想得倒美。”
小孩捂住额头,故作成熟地皱紧眉毛:“总之,你别管了,我以后长大变厉害,可以罩着你。”
家主和女子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两人都笑得不能自己,家主指着小孩的鼻子,说道:“就你啊,就你?”
“就我。”小孩吸了吸鼻子,擦掉脸侧的泥土,挺起胸膛,“我一定可以的。爹,娘,你们不相信吗?”
听到小孩的质问,家主的笑声一下子哑在喉咙里,他怔愣地看着
面前的小孩,明明还没有家门口石狮子高,却那么倔强笃定,认真地问出这样的话来。
良久,家主和身旁浅笑着的女子对视上目光,又有些无奈看向小孩道:“真那么想去?”
小孩毫不犹豫重重的点头,攥紧两个小拳头,高高举起:“我,要,去。”
家主心头酸涩,叹息了声,伸手把他脑瓜顶的树叶子一一摘下,又轻轻拍去他衣衫上的灰尘,似是低低骂了句什么,沈檀漆没能听清。
他好奇地缓缓走近,听到家主口中说的是,“傻小子,爹可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啊。”
“修仙之路道阻且长,其中艰难困苦,岂是凡人能轻易承受的,你自小身子骨弱,常常生病,你叫我……你叫我和你娘如何放得下心。”
霎那间,沈檀漆眼眶微热,刚想要凑上前去,面前却浮现出了一片碎光,他踟蹰了阵,目光落在家主和女子身上。
“罢了,罢了。”家主挤出一丝笑,看向旁边的女子,说道:“改日你带他去飞鸾宗见见世面,正好途径裕冬,你也好回娘家看看。孩子生下来就是关不住的,这小子,会比他爹有出息。”
女子擦拭掉眼角的泪,知道这是默许的意思,点头笑着道:“谁说不是呢,我们阿漆有抱负,天生就是干大事的人,沈家是关不住他的,以后修真界一定会有咱们阿漆一方天地。”
家主闭了闭眼,压下喉头的哽咽,状似随意地低声说道:“不求他飞升得道,我但求他,岁岁平安罢。”
不求他飞升得道,但求他,岁岁平安。
沈檀漆眼睫微颤,脚下像是被定在原地似的,他好想,好想,冲上去抱一抱他们,即便知道那不是他的父母,可是为什么,眼睛烫得厉害,心口这样酸疼?
他不明白,难道只是占据了原身的身体,就会产生这样的血脉相连似的心痛吗?
好难受,心里好难受,他几乎快要喘不上气来,被溺死在那滴家主落下的眼泪里。
面前那片浮光似是等得难耐,忽地飘到沈檀漆的手边,沈檀漆下意识地碰了碰,周围的场景再度变化。
这次是大雪如鹅毛般飘落的裕冬城,寒风凛冽,沈檀漆立在长街上,分明身体感受不到一丁点冰冷,可心口却像陡然被冰凌戳穿似的,漏进无穷无尽的冷风来。
他看到先前那笑容明媚的女子,此刻跪在医馆门前,怀里抱着发着高热的小孩,泪流不止。
“为什么不能救,为什么,为什么?”
她近乎竭力般嘶哑着喊,直到医馆的大门闭紧,女子跪坐在地,失去力气般痛哭起来。
怀里的小孩脸上被滚烫的眼泪灼到,他艰难地睁开眼,哽咽着为女子擦掉眼泪:“娘,你别哭,我不疼。”
沈檀漆浑身颤抖,踉踉跄跄地走到他们面前,想要开口说话,却明白对方根本看不到自己。
“阿漆,别怕。”女子努力抱紧他,目光倏地坚定毅然起来,她咬紧牙关,说道,“还有办法,一定还有办法的。”
小孩高热难耐,说完那一句,便昏昏沉沉地晕倒在她怀中。
女子转过身,用尽力气,把孩子背到自己瘦弱的身上,一步一个脚印,在雪地中艰难地行走。
她还没走远几步,沈檀漆便看到那紧闭大门的医馆,忽然开了道缝,一个小药童蹑手蹑脚地跑出来,追上女子,给她递了一碗刚煎好还蒸腾着热气的药。
女子惊讶的同时,感激不已:“是大夫叫你出来的么,可是有办法救我儿了,多少钱我都能给!”
小药童抿了抿唇,摇头道:“大夫昨天跟你说过了,这病世上绝对无人能治,但凡患上,两日之内……”
女子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消失,化作绝望空洞的晦暗,喃喃自语般道:“是么,是啊……”
两日之内,两日之内,老爷他甚至连阿漆最后一面,可能都见不到了。
见她如此,药童实在心怀不忍,低低道:“你别放弃,我听几个病人说起,昨天裕冬城来了位罕见的妖族,传言有人不小心看见他身上长着鲛族的鳞片,他身上必定有鲛珠。”
女子怔怔地听着,木然开口:“深海鲛珠。”
她知道的,那枚神通广大的深海鲛珠,可以做到使人去到过去,未来,甚至更远的地方。
“对,说不定那鲛人可以帮你。”药童将那碗药塞进她手心,说道,“来,这防治风寒的药,天气冷,你喝些暖暖身子再去。”
女子点点头,缓缓把孩子背到背上,轻声道:“多谢。”
她要去找到那鲛人,她一定要救阿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