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江闭上眼,感觉到肩头瞬间被泅湿了。
楼下?亭子间里传来顾阿婆压抑不?住的哭声,景生靠着斯江平静了片刻,慢慢抬起?了头。
“好了,我没事了。”
景生眼眶通红,视线落在五斗橱的台历上。那是一本丰子恺作品的台历,是北武和善让带回来的,七月的画,一个老太?太?抱着怀里穿红衣的孩子亲着他的小嘴儿。下?面的字写着:“小时候,最亲的那个人,走得最早。”景生咬着牙把那一页撕了下?来,还差几天?就八月了。
八月的画下?写着:“小时候,以为打破碗的事儿,是天?大的事。”
他后来才知道,失去姆妈才是天?大的事。现在,他连顾东文也要失去了。生离死别,他都扛得住,这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事是他跨不?过去的了。
“是该轮到我照顾爸爸了。”景生呼出一口?气,挺直了背。他已经查了很多?资料,有病人动好手术后按时吃药,好好休养,十年八年也还活得好好的。
斯江呜咽着捧起?他的脸,胡乱亲吻着他。
景生把她?紧紧地搂住,再紧一点?,不?够,还要再紧一点?,还是不?够……
——
斯南茫然地坐在亭子间外的楼梯上,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天?塌了,她?其实很早就发现父亲不?太?对劲了,知道他轧姘头后反而有种?靴子落地的感觉,开始名正言顺地对他发脾气,父母要离婚,离没离成,她?也并不?真正在意?。她?长大了,她?回了万春街,回到大表哥和阿姐身边了,她?没用多?长时间,就发现根本用不?着讨好外婆和舅舅,他们并不?偏心,对她?和对阿姐阿弟是一样?的亲昵,无条件地纵容,从?来不?问“你又疯去哪里了?”考得好笑眯眯地说南南真结棍,考得不?好也笑眯眯地说没关系,下?趟加油,她?从?来不?知道有个“家”能这么?好,不?用揣摩不?用使小手段不?用撒泼不?用装腔甚至连钱都不?缺了。
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撑起?来的家,让斯南一度很无所适从?,和小时候被景生照顾得无微不?至的那一年有点?像,却又很不?一样?。大舅舅永远是笑眯眯的,骂人都在笑,但只要他在,斯南就觉得踏实,什么?也不?怕。舅舅像山,外婆像水,这两年是斯南这辈子过得最安心最快活的两年。
她?从?来没真正面对过失去。阿爷去世的时候她?哭都哭不?出来,人总要死的,她?也差点?死过好几次,斯南从?来都不?怕死。可是这个字和大舅舅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她?像被人敲了一记闷棍,明明不?想哭,眼泪却止不?住。哭有个屁用哦,这明明是她?用来嘲笑斯好的口?头禅。
斯南突然想起?了赵佑宁的姆妈,她?有点?不?讨厌她?了,一夜之间全家人都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斯南打了个激灵,紧紧抱住了膝盖。她?现在就很想要毁天?灭地了,什么?狗屁老天?爷上帝菩萨佛祖,她?都想拿缝被子的大针去戳戳戳。
九月份,斯南重?回学校的时候,稍加留意?才发现癌症这种?病似乎已经无孔不?入无所不?在。拜她?为师在女厕所里学空手道的沈珈掰着手指头数着数:“易皓姆妈去年乳腺癌没了,王臻的爸爸在他小学的时候肺癌没了……我们班一共十一个同学都只有爸爸或只有妈妈的,他们好像都要考医学院。”
“不?过我告诉你吧,姆妈没了的,都很快有了后妈。爸爸没了的,像王臻,他妈妈就一直没再结婚,还有陈瞻平,他妈妈也一直没再结婚,反正爸爸没了的,都没后爸,”沈珈叹了口?气,放轻了声音,眼圈都红了,“我悄悄告诉你,你别跟其他人说啊,陈瞻平的姆妈也得了肝癌,说是很快也要不?行了,太?塞古了。”
“啊,怪不?得开学了一直没看见他——”斯南心里堵堵的。
国庆节过后,陈瞻平的姆妈去世了。斯南才知道他也住在万春街,还有个妹妹在读初中。学校号召捐款,斯南捐了一百块钱。陈瞻平回到学校的时候,斯南发现好像看不?出他有什么?不?一样?,还是会和男生们一起?踢球,鲜肉大包也没少吃,课间还会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