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2 / 2)

城中利用山上神力起死回生的,大多都是自己的爱人亲人,自然是听不得此话,旋即急眼,纷纷想冲上来与宋小河理论。

却又因为噤声咒与身边的傀人不敢随意动弹。

磕头许久的中年妇女声嘶力竭,仿佛知道宋小河不会改变主意,面上陡然浮现恨意,扑上来要撕咬她。

沈溪山一抬手,她便被金光打飞,倒在地上。

中年妇女爬起来,开始大声咒骂宋小河。

沈溪山想再次给她上噤声咒,却被宋小河的手挡了一下。

就听那女子如恶妇一般,坐在地上用嘶哑的声音喊道:“先前我见你心善,还真以为你是个好人!他们说得对,你就是为了这山中的宝贝而来!根本没有什么好心,不过是借用一下你都不肯!你凭什么将这仙物据为己有?!你知道失去至亲是什么滋味吗?你知道我们所经历的痛苦吗?你凭什么剥夺我们与亲人再见面的权利!”

“我不懂?”宋小河用力地咬了一下牙,一抬头,双目已是赤红一片。

她的目光滑过面前的每一个人,用缓慢的语速来掩饰话中的哽咽,“就在两个月前,养育我长大,陪伴我近二十年的师父亡故,我如何不懂失去至亲的痛苦?”

“我身后的这座城,还有这块让你们再次与死去的亲人一起生活的神玉,都是我师父留下的东西,是留给我的,我凭什么不能带走?”

宋小河擦了一把泪,看向杜雨瑶,说:“你方才问我,是否能明白目睹亲人犯错的心情,我当然能明白,我知道师父犯了错,伤害了无辜之人。”

她声音拔高,每一个字都十分用力,“所以我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我面前!身体化作无数记忆碎片,从我指缝中流走,留不住分毫,可是这又如何呢?师父犯错,理应受罚,天下间所有人都是如此。”

“师父不是例外,鱼皎也不会是。”

宋小河的眼睛还是湿润的,火把的光将她的黑眸映得明亮,衬出了坚韧二字。

“这城里的东西,我不仅要全部带走。”她冷然道:“就是你们用这块玉所‘复生’的人,我也要杀掉,一个不留。”

“可都听清楚了?”沈溪山走到她边上,揩了几下她脸上的泪痕,转头对众人道:“若是再闹,人头落地我可不管。”

说完,他又对抱在一起哭的两人道:“鱼皎,若你现在认罪伏法,我倒是有方法帮你师娘恢复双手双脚。”

鱼皎惊喜地抬头,“当真?你说话可当真?”

“我可是正派人物,岂能跟你们这些邪魔外道一样?”沈溪山扬了下眉毛,说:“自然是说到做到。”

鱼皎吹了一哨,撤去了所

() 有的傀人,而后双膝一弯,跪在地上,是为认罪。

百姓们没了生命威胁,纷纷开始跑回山林,逃离此处。

宋小河这才松泛下来,忙活了一夜,只感觉无比疲惫,想立即倒头睡过去。

沈溪山见她满脸倦怠,抬手往她脑门上抚了几把,说:“累了是吧?我背你回去,这城中的东西,明日叫仙盟派人来清点,到时候运回仙盟,全部存在你的名下,你随用随取,一个都不会少。”

宋小河点点头,趴在沈溪山宽阔的脊背上,让他背着自己。

回去的路上,宋小河打开了最后一个灵器。

崇嘉三年,七月初七。

我寻到了一处较为隐蔽的山头,将这座城藏在山中,今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开启此城。

梁颂微,我要回去了,奔波这些年,我似乎也没做成什么事,那盏长生灯也不知有没有用,但我不能再四处游荡了,那些害你的人还没有得到报应,我不甘心。

虽然我现在对抗他们犹如蜉蝣撼树,不过我不会轻易放弃,哪怕耗费我十年二十年,我总会有将真相大白于天下的那一日。

届时我将揭穿那些恶人的嘴脸,让世人记住你的名字,记住你的风雷咒。

最后,还是要对你说一声抱歉。

你生前,我不是懂事的弟弟,经常与你争执置气,让你为我兜底。

你死后,我却还是一事无成,既没有学会风雷咒,也无法为你报仇。

我希望下次见到你,不是在梦中。

能让我再唤你一声,哥哥。

崇嘉三年,梁檀在山上留下了这座城,埋下了七个灵器,然后去了仙盟,上了沧海峰,一住就是二十多年。

后来,他收养了宋小河,日子才没那么难过了。

宋小河趴在沈溪山的背上睡着了,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灵器。

上面的泥土没有被擦干净,随着走路时的摇摆,在沈溪山的胸前蹭了不少泥巴。

沈溪山低头看了一眼,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抑制将灵器没收的冲动。

下山时,一只狐狸蹲坐在高高的树梢上往下眺望,背后是一轮皎白的圆月。

月明星稀,尘埃落定之后,风也变得柔和了。

仿佛在抚慰每一个在深夜难眠的伤心人。

沈溪山把宋小河背回客栈,才刚关上门,苏暮临破门而入,扬声喊:“小河大人!”

他回身瞪了一眼,吓得苏暮临立即缩起脖子。

然而为时已晚,宋小河已经被吵醒。

她从沈溪山背上滑下来,揉着眼睛,满脸的困意,“怎么了?”

苏暮临弱弱道:“你让我们抓的人,已经抓到了,在楼下的大堂里,我还带回了别的东西。”

宋小河打了个哈欠,起身往外走,“那下去看看。”

沈溪山拦了她一下,手覆在她的侧脸,用指腹摩挲着眼睛,“不累吗?先睡觉吧,明日再看。”

就现在吧。”宋小河有些羞赧,不习惯在旁人面前与沈溪山如此亲昵,她赶忙偏了偏头往前走了两步,清醒不少,“现在解决了,我睡得踏实。”()

苏暮临也小声道:我也觉得现在比较好,那关如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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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么了?”宋小河边往外走边问。

“她快要死了。”苏暮临答。

客栈中点上了灯,一楼大堂明亮。

宋小河下了楼梯就看见钟浔元与关如萱被捆得结结实实,背靠背坐在地上。

边上还有一个吴智明。

桑悦跷着腿坐在桌子上,身边是濯雪。

见了宋小河,濯雪两三步跳到她身边,想顺着身子往上爬,被沈溪山一把提住,扔到了一旁。

钟浔元像是受了重伤,身上几乎全是血和爪痕,正低着头不知是死是活。

这应该是桑悦抓到的,宋小河心想。

走到近处,宋小河绕到另一边,关如萱抬头,与她对上视线。

宋小河只看了一眼就大惊,分明就这一会儿的时辰,关如萱竟然苍老得像是七八十岁,脸上的褶子层层叠叠,双目也浑浊无比,浑然看不出年轻时候的清冷貌美。

“你……”她惊讶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擅用了神鬼铃。”桑悦将发辫捏在手里转,嘲笑道:“驱使神鬼铃需以阳寿为代价,驱使的魂魄越厉害,则换取的阳寿越多,她便是用神鬼铃驱使我和桑暮临,才耗尽了阳寿。”

宋小河发出疑问,“但是她的寿命有那么长吗?”

沈溪山解释道:“神鬼铃不会杀人,只会夺取寿命,看她的样子似乎被夺取了超过五十年的寿命,那么下一世下下一世,她都是早夭之人,直到偿清被夺取的寿命才能正常轮回。”

“原来如此。”宋小河问关如萱,“你可能连着两三世都早死,你可后悔?”

关如萱此时情绪平淡,翻开眼皮看了她一下,道:“要杀要剐,尽快来,少废话。”

宋小河挠了挠脑袋,“你倒是挺硬气。”

沈溪山却看出她的心思,嗤笑一声,“想得倒挺美,我们不会擅自给你定罪,明日会有人将你押回仙盟,连同你们关氏所做的一切都会被查个清清楚楚,该有罪的,一个都跑不掉。”

此话戳中关如萱的软肋,她猛地挣动了一下,喊道:“杀了我!杀了……”

噤声咒一落,她再如何歇斯底里,都没有半点声音。

关如萱的疯狂挣扎惊动了钟浔元,他缓缓抬起头,嘴边全是血,被打得不轻。

钟浔元看了几人一眼,道:“鱼皎死了?”

“他认罪了。”宋小河说:“你呢?你认不认罪?”

“我这里只有输赢,没有什么认罪。”钟浔元有气无力道:“计划执行得不顺利,他们两个太蠢,才导致如今的败局。”

“怎么说?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我只接手了后半段的计划。”钟浔元道:“前面的事,你得

() 问吴智明。”()

吴智明原本正装死,听到有人提了他的名字,吓得没忍住,浑身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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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暮临上前狠狠踹了两脚,“让你装!”

吴智明痛得大嚎,连连求饶,“别打我别打我!我什么都招!”

宋小河和沈溪山各自捞了个凳子坐下来,摆出一副认真听的样子。

吴智明道:“起初,是有人传信给我,说有机会杀死沈溪山,我将信将疑地回了信,对方给了我一个消息,我虽是散修,但前两年混得吃不上饭,大家族也看不上我,于是就跟着关氏后面捡掉下来的米粒儿吃,得了此阵之后,我立即献予关氏家主,家主就立即派人前去布阵。”

“那消息,便是日晷神仪出现在酆都鬼蜮境内,关氏家主将消息传给了仙盟之内的关如萱,由她在里面引导,将消息递给了仙盟盟主。日晷神仪如此珍贵,必定会派出沈溪山带人前往回收,是以计划到了这里,便是一切顺利。”

“沈溪山出发之后,关氏家主仍不太放心,陆续向其他仙门放出他行动的消息,因此沈溪山在路上颇为受阻,进了鬼蜮之后恐怕也不得安宁。”

沈溪山听到这里,点了点头,对宋小河说:“当时爆发了很凶的内斗,我差点就死了呢。”

宋小河心想,这话我能信吗?

吴智明继续道:“当时也的确传出消息,说你葬身在鬼蜮之内,我们都以为此计成功,只是还未庆祝多久,你却又回来了。计划失败,若是顺藤摸瓜必定会追查到我和关如萱身上,于是我们便将那一段记忆抽取出来,封在灵石之中,由我埋在了此城边上的山里,如此一来,就算你们调取记忆抽查,也不会查出当时之事是我们所为。”

“只不过我后来再来此处寻找,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才在此逗留多日,今夜山上迷阵破了之后我才找到那块灵石。”

“难怪当时一提你埋在寿麟城的东西,你就如此慌张。”宋小河听完,心里憋着一股火,骂道:“心肠歹毒,卑鄙无耻。”

吴智明连忙磕头,“我已诚心悔改,也将事情全盘托出,还望各位大人念在我积极认错的份上,饶我一条性命!”

“想都别想!”宋小河才没有那么傻,凶道:“你便是不说,抽取你的记忆也一样能知道!你死定了,等死吧你!”

吴智明吓得浑身发颤,打着哆嗦想要继续为自己求饶,得到的也是噤声咒一个。

“该你了。”宋小河道:“钟浔元。”

钟浔元垂着头,咳了几口血,慢慢说道:“一开始的计划,是要沈溪山破无情道,修为散去八成,不论如何埋伏都是死路一条,此事主要由关如萱来办,只是她太无能,浪费了许多时间也没能办成,最后无法,才有了这山上的一计。她说那阵法是高人给关氏的,在酆都鬼蜮锁住了你一次,同样会锁住你第二次,没想到竟失败了,或许我一开始就不该相信她。”

他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完全没了往日的神气,尤其是现在还受了重伤,说话都气若游丝。

() 宋小河听了这话,忽而偏头看了沈溪山一眼,意味不明。()

沈溪山与她对视一眼,弯唇露出个灿烂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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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没用……”钟浔元喃喃道:“本想着做出一番大事,再回钟家扬眉吐气,让曾经所有看不起我的人皆仰望我,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差错,我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宋小河忍了忍,最终还是拍桌而起,气道:“你不是这样的结局还能是什么?当真以为肆意行恶就能被人仰慕了?我告诉你,这人界正道长存,就算不是我们,也会有别人制裁你!”

钟浔元垂着头,没有接话,不知道是没力气说话,还是自知有愧。

不过宋小河觉得是前者。

桑悦下手太重,快把人给打死了。

这时候沈溪山拿出一个药丸,抛给苏暮临,道:“别让他死了,得留他活口将孟观行的手臂还回去。”

“孟师兄的手臂?”宋小河问:“什么意思?”

“他摘了孟观行那条印着仙印的手臂装在自己身上。”沈溪山道。

“难怪我上回见他两只手的肤色不一样呢!原来如此。”

宋小河与桑悦和苏暮临道了别,随后追着沈溪山的脚步上了楼。

两间房门都开着,沈溪山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在门口犹豫了片刻,脚一拐,就进了沈溪山的房中,反手将门给关上。

沈溪山正将外袍给脱了下来,随手扔到屏风上挂着,舒展筋骨。

宋小河走过去,他听见了脚步声,就转身来,顺势将走到面前的宋小河抱进了怀中,低声问:“是不是很累?要睡觉吗?”

“倒也没有。”宋小河将脸埋在他的心口,听到他心腔传来的心跳,闷闷道:“怎么有那么多人想要害你?”

沈溪山笑:“或许我比较招人讨厌?”

宋小河说:“才不是。”

她以前从来不知,这世上会有那么多人,只是因为那些天才不是出自自己家族或是仙门,就想方设法,百般迫害。

从前是她师伯,现在是小师弟。

猪油蒙了心,他们眼里只有家族的荣耀,没有人界的荣耀。

只在乎他们在人界的地位,不在乎人界在六界的地位。

宋小河觉得自己确实累了,她连一句愚蠢都不想再骂。

只是沈溪山的拥抱给了她十足的安慰,仿佛什么事都能迎刃而解,不足为惧。

宋小河贪恋沉溺,用力汲取。

她抬起头,仰脸看着沈溪山,“究竟是什么高人给出的阵法,能让你差点折在酆都鬼蜮呀?”

沈溪山想了想,说:“其实方才吴智明的话中有一处地方说错了,或许他自己并不知道。”

“当初酆都鬼蜮的阵法,是用业火红莲作为压阵之物,才能将我的灵力尽封。而在我第一次去鬼蜮之前,业火红莲的力量没有得到压制,仅凭关氏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够抵达红莲腹地,设下阵法,更别

() 提以业火红莲压阵,所以当初在鬼蜮的阵法,不是关氏所布。”

“或者说,不是凡间之人所布。”

“难道想你折在人界的,不止凡人?那还有谁?魔族?妖族?”

“天界之人。”沈溪山道。

宋小河惊愕地瞪大眼,“怎么会?”

沈溪山语气平静道:“有些蹊跷,我不细究,不代表没察觉。那阵法非凡人所能掌控是其一,当初进入鬼蜮,我知道其中地貌是因为我本就走过一遍,苏暮临知道,是因为他在里面生活多年,还有一人却也从头到尾都知道,这是为何?”

宋小河一怔,没答上话。

沈溪山继续道:“其二,当初在鬼国之中,良宵公主身边的那位国师,你可还记得?”

宋小河当然记得。

“其三,仙盟藏宝之处隐秘而牢固,你师父如何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取得日晷神仪?又是如何得知开启日晷神仪的办法?当日将你师父带进大殿之中的,并在最后把你师伯的魂魄从苏暮临体内抽出的,都是她。”

“要知道这些事情,光是活得久可不够。”

“你想说什么?快告诉我。”宋小河猜不透,急得直挠他手心。

“传闻天界有一神族,掌万象罗盘,算尽六界之事,拥有知晓过去,窥探将来之神法,被称为,卜算神法。”

沈溪山抓住她作乱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捏着她的指关节,道:“而那个神族,便是步氏神族。”

宋小河心头大震,盯着他问:

“你怀疑,是鸢姐计划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