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迎客嘴里得知,元京的隔离所修建在最西面靠近一条河流的地方。据他说,隔离所是从元京的大小家族里筹钱建的,从起工到完成花了才不到半天的时间,规模不算大,后来又因为有越来越多的病患不断往里塞,又由不同家族出钱修了又修,工程紊乱,构建参差不齐,今早晨忽然下了暴雨,没过多久便传来了疫所倒塌的消息。
闻讯,卫、江之众立刻带着药物和人力前往。
一路上,肖兰时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他到达坍塌处的时候,他不免心里还是生起一阵胆寒。
雨幕笼罩着河堤,一堆废墟般的木头像死尸一般倒在沿岸的土地上,哭声、踩踏声还有雨声凌乱地响成一片,无数人影蚂蚁一般前后穿梭,脸上连做出疲惫表情的力气已经没有了。
红褐色的雨中顺着土地的低洼流到肖兰时的脚下,那是一种极其怪异、扭曲的颜色,致命的百花疫就混在里面,仿佛蛇一般地游上来,正嘶嘶地吐着信子。
暴雨凄厉中,几个身穿绛紫色族袍的弟子把守在入口处。
卫玄序立刻上前,拿出萧关的手令:“萧关卫玄序。来送药资。”
看守的弟子打量众人两眼,便放了行。
一进门,一个弟子突然飞一般从众人面前奔去,在雨中大喊:“华公子!雨水太大了,东边的承重柱根本栽不下去!!”
肖兰时闻声望去,目光尽头是一个绛紫色的挺拔背影。
他没有戴面罩,没有披蓑衣,甚至一切防护都不曾有,雨水不断砍在他的脊背上,他的那身华丽锦缎在雨中被彻底打湿,长发紧贴在脑后,他却顾不得管,用手一下一下地搬动废墟上的残破木材。
他听见弟子的禀报,侧过身来,有条不紊地下了几条命令,小弟子就连忙去了。
肖兰时看得出,眼前这个年轻人是整片混乱中的主心骨,在这片凌乱和喧嚣中,他就像那根挑起大梁的柱子,硬生生顶住了这场大雨。
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转过头来。
一瞬间,肖兰时心头略微一跳。
五年前的后林,也是像这样的一场雨,他轻轻挑断了卢申的最后一根弦。
“我叫从华。灼灼其华的华。”
见众人走来,他立刻从废墟上跃下相迎接。
和五年前相比,眼前的人身上的稚气已全然剥落殆尽,举手投足之间尽是从容,和他的名字一样,尽管一身锦袍尽已淋湿,可眉宇之间那股华贵之气依旧。
“卫公子。江公子。”忽然,他看向肖兰时,眼中闪烁过一丝惊讶。
可那也只是一瞬,转而:“肖公子。”
话音刚落,卫玄序立刻说明来意,眼下人手不够,从华也没有托辞,指了指倒塌的屋梁:“西面是重疫区,人少,地势极其复杂;东面是轻疫区,但人数格外多,梳理烦琐;中间是过渡的转和站,受灾的人数和面积都少些。”
“三位公子初来元京,若要帮忙,还请去中间。”
话音刚落,卫玄序立刻道:“萧关百花疫不算重,正好积累了许多轻症的疗断,若从华公子暂无安排,萧关之众请去东面施救。”
就仿佛是正等着卫玄序说这话,从华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那就有劳卫公子了。”
肖兰时立刻眼中竖起警惕。
眼前的三人在说话部署,他的目光始终锁在从华的身上。这俊俏公子说话客气有礼,可字里行间全是一条条坑洞,早早挖好了就等着人跳进去呢。
卫玄序带了这么多人来,药材全是治疗轻症的,对其他病患几乎一点用没有,他能不知道吗?江有信带来的是云州的试针,那不恰好安排在中间,帮中转分流不同程度的病患吗?
他们才来了多久?前前后后不到一个时辰。可这从家公子就算身在救疫之中,萧关和云州来了多少人、带了什么东西,还有卫、江是什么脾性,他全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