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直到舒白秋从洗漱间出来,望向客厅时,他的脸色才是真的一瞬白到了极点。
先生回来了。
在舒白秋刚刚吐完的时间点。
傅斯岸不知是何时回来的,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他望着舒白秋,视线扫过少年微湿的额发,带着水汽的指尖,和那难掩苍白的脸。
“……”
舒白秋张了张唇,想说什么,却没能出声。
他刚刚还想,要怎么才能骗过罗大哥,说自己没事。
现在,却直面上了连骗都不可能骗到一点的先生。
舒白秋看着对方走过来,看男人伸出手,扶住他,将他抱了起来。
一只温热的大掌探伸过来,覆按在了舒白秋抽痛的腹部。
舒白秋蜷缩了一下,额头抵在傅斯岸的肩上
,身体对疼痛生出了本能的惊惧感。
但按在上腹的手,并没有带来闷刺的痛楚,只有舒缓的暖热。
迟了好几l拍,舒白秋的身体才反应过来。
先生在帮他按摩。
傅斯岸什么都没说。
他只将人抱到了一旁的沙发上,缓按着舒白秋的胃部。
热水袋也很快被罗绒拿了过来,但舒白秋抬眼,却看见那热水袋并没有放来自己这边。
反而被先生拿在手上,暖热了掌心。
接着,再伸过来的手掌就比之前更为熨帖温烫。
“还有哪里不舒服?()”
傅斯岸的嗓音这时才响起,循着他的动作,低声在问。
“这里??()?『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舒白秋还没说话,身体已经更早地做出了回答。
闷痛被安抚,男人用微烫的掌心细细按过了每一片伤处。
他似乎也不需要舒白秋的答话,开口更像是在讲什么睡前低语,哄人放松。
“眼睛酸就闭上休息一会儿。”
室内的灯光被调暗过,落地窗外也沉落了纯黑的夜色。婚后的第一个夜晚,似乎与平日没什么不同。
还比之前更适合安睡了一样。
“今晚已经没事了。”
熟悉的低磁嗓音像一闸开关,可以将波澜怒浪全然封锁在外。
舒白秋原本从胃部到背脊都有紧绷,在低缓的温热揉按下,他居然当真卸下了紧绷。
就此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傅斯岸等人睡着了有一会儿,才将人抱回了卧室。
他没有选择自己的主卧,而是去了舒白秋更熟悉的空间。
男人的手臂极稳,动作也放轻。
他将怀中人安妥地缓缓放稳,并没有吵醒对方。
傅斯岸还拿来了热水袋,侧放在舒白秋的腹部。
今天已经是十足漫长的一天。
有什么事,可以等到休息好,明天再谈。
可事情并不总会像人预想的那般发展,才过了十数分钟,或者更短。
床上的少年就猛然一颤,忽地惊醒,从噩梦中睁开了眼。
他的额角颈后,还有一层微凉的薄汗。
室内开着一盏昏黄的床灯,借着不甚清明的光线,勉强能看清些物景。
“……”
舒白秋清瘦的喉结微滚,沙哑的咬出一句。
“先生……您还没休息吗?”
睡前帮他按摩的傅斯岸,此时仍在床边。
男人看着他,忽然说起了白日的话题。
“那两个假借亲人名义来找你的中年人,因为涉嫌诈骗及聚众赌博,已经都被拘留了。”
“……”舒白秋的气息低了下来。
他轻声说。
“谢谢……打扰先生了。”
少年的声线努力持稳,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但床边的
() 傅斯岸望着他,却没再维系这不可能继续下去的平和温静。
“抱歉。()”傅斯岸问,“关于明天是祭日的说法,那是真的吗??()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显然,男人已经了解过了今天中年人喊出的那句话。
“……没有。”
昏黄的灯光下,舒白秋的胸口很轻地一下起伏,他摇头,匆忙讲。
“没关系,是我自己没提。”
假如他提过,或许先生就不会将婚礼日期定在今天。
但舒白秋是当真没有介意。
之前两年,他被严密监看。哪次被关得久了,连日期都会变得混乱。
根本无法去记什么特殊的时间点。
“而且……”
少年又轻声说。
“祭日不是明天,是昨天。”
傅斯岸听得微顿。
他想起了昨天舒白秋忽然发的那场烧。
如果不是少年从噩梦中惊醒,根本睡不沉,傅斯岸原本并未打算今晚将事情讲明。
但现下说到这里,他却隐约感觉。
或许,这就是舒白秋真正的症结所在。
少年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还主动说:“没事的,昨天发烧也只是意外。”
“我今天就没有烧,这段时间也会努力,尽量不生病。”
傅斯岸皱了皱眉,似是听出了一点不妥。
为什么要做这种努力?
没等傅斯岸开口,他就听舒白秋接着道。
“等完成了先生的任务,和需要。我再生病,就可以被直接丢掉了。”
傅斯岸:“……”
少年语气平静,甚至让人听出了一抹如释重负的心安。
傅斯岸不由得皱眉更深:“为什么这样讲?”
他没有回应那句“丢掉”,没有现在立刻探讨,而是更明确地指出道。
“生病只是身体的提醒,并没有什么罪错。”
男人的口吻冷静,带着医生的客观理性。
舒白秋听了,却面露微茫。
“可是我生病……就害得我爸妈死掉了。”
傅斯岸的呼吸微停。
原来舒白秋,早为过往的自己定了罪。
傅斯岸知道,压抑太久的问题与心结需要有一次彻底的爆发,才能被解决、被疏导。
但傅斯岸却倏然生出一种感觉。
好像少年的阴影与心结,或许会比医生们给出的所有预想更为严重。
“他们不是因为遭遇自然灾害,意外去世吗?”
傅斯岸低声问。
“不是。”舒白秋却摇头。
“是被我害死的。”
少年轻声讲着这个事实。
他的嗓音和神色反而彻底平静了下来。
好像在用最低弱的力气,为自己划开最狰狞的刀口。
少年眉眼淡漠,看着自己满身的模糊血肉。
() 他说:“如果不是因为我生病,爸爸妈妈要带我去医院,不开车走那条山路,他们也不会遇到山体滑坡。”
舒白秋喃声自语。
“从我出生起……就害了他们太多。”
傅斯岸颈侧的青筋骤跳,他想说什么,面前的少年却已经慢慢地蜷缩了下去。
“先生……”
舒白秋抱住了自己的膝弯,声音轻而闷,在问。
“你有原石吗?”
傅斯岸额角和颈侧的血管仍在跳,沉了下嗓音才压去过分沙哑的低涩。
“为什么要原石?”
他抬手去碰舒白秋的脸,不想少年把自己埋得太深。
舒白秋的颊侧凉得吓人,即使仍在宽软的床上,盖过温暖的绒被,少年却好像已经失却了体温。
“让我摸一下好不好?”
舒白秋的脸被抬起了一点,眼神却空洞得吓人。
他轻声地,自言自语一般在讲。
“我该摸的。”
傅斯岸的心口被重重地狠揪了一把。
酸得泛苦。
表面完好无损的少年,其实在内里已然开始崩溃。
舒白秋的情况不对。
从回到月榕庄起,从听到那人的喊话,又或许是更早,过重的情绪就已经冲垮了他。
压抑会累积到创口蓄脓,可爆发的过程,或许同样会痛不欲生。
“我应该的……”
少年的嗓音清软而机械,他喃喃地重复着,念着让人不忍卒读的噩梦。
“我害死了爸爸妈妈,应该摸石料赎罪……”
——仿佛有人这样强迫洗脑过他,告诉他这就是铁一般的事实。
那过往的深霾阴影终于显露出来,却残忍到足以令人心碎魂惊。
傅斯岸终是再无法恪守维系引导的客观或冷静,他倾身抱住了床上的少年,那单薄的身形发着抖,在他怀中颤得破碎支离。
“我该摸的……”
舒白秋还在重复,他的手指紧紧攥拢在一起,像是在主动抓握着什么物件。
床上什么都没有,更不可能有毛料玉石,但舒白秋的指间却清晰地生出了红肿,好像他的身体已经凭空在执行。
在竭力进行着赎罪。
“小秋。”
傅斯岸哑声叫他。
“小秋,把手松开,别弄伤自己。”
舒白秋的指间和手背都生出了明显的红印,他却还在攥握着双手,近乎自虐般地不肯放开。
傅斯岸只能强行把那纤细的指节掰开,制止少年的举动。
舒白秋的力气拗不过他,手指很快被掰空。
可是少年的应激未停,眼廓通红,还在哆嗦着道歉。
“对不起、我摸不出来……”
“对不起……”
舒白秋的道歉已然分不清在对谁,对先生,对那些胁迫他的人。
又或是对他意外离世的父母。
破碎颤抖的少年声音像玻璃碎粒,一颗颗填嵌进听者的心尖软肉里。
舒白秋的纤长指尖又在本能痉挛,傅斯岸只能用自己的手指填进去,让对方握住自己,把少年的手牢牢扣握在自己的掌心里。
即时到这个时候,他怀里的小孩竟是仍还没有哭出声。
没有呜咽,没有嚎啕。
只有大滴的水光一颗颗,无声无息地掉落下来,砸在傅斯岸的手背上。
冰出一片灼伤。
“对不起……”
直到舒白秋的两只手都被傅斯岸掰开,十指相扣,握在掌中。他还在呓语般重复着。
发着抖的少年也终于背靠着胸口,被傅斯岸抱进怀里,用交叠的双手扣住。
“不需要摸那些。”
环住少年的力度沉稳持重,傅斯岸的声线却再不像平日般无澜,有了哑然的波动。
对一声声道歉,傅斯岸一次次重复着回答。
他抱着怀中的小孩,耐心低哄。
“不需要,你只要摸摸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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