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019(2 / 2)

枕叔 绿药 9765 字 5个月前

灯火彻夜而明。

翌日清晨,翠微进来服侍,瞧一眼桌上灯台,知道寒酥又一夜未眠,她压下劝阻的话,脚步也轻浅,默默送来早点和一壶提神的茶。

等翠微再次进来时,手里多了个盒子。

“姑娘,衔山阁那边送来了药。说是给笙笙的。”翠微道。

寒酥迟疑了一下,这才放下笔。她打开长条小木盒,不见什么药材,只见厚厚一叠银票。

“呀……”翠微意外出声。

寒酥沉默地将盒子盖好,推给翠微:“退回去。”

她重新拾了笔,继续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翠微悄悄在心里感慨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她有些不舍地望了一眼盒子,才转身往外走。

她是寒酥从牙子里买下来的。和她一起的那些人,模样好的去了窑子,规整的被买走当丫鬟,甚至还有被买去当童养媳。她一直觉得能跟在寒酥身边是非常幸运的事情。

翠微迈出门槛,关门时望一眼寒酥挺然的身姿,由衷敬佩与羡然。她想好了,得闲时,她也要读书认字。下次寒酥教笙笙写字时,她也跟着学一学。

日落前,寒酥提前完成了活计,让翠微将书送回去。

她蜷了蜷发麻的手指,再将左手的纱布拆开,伤口果然又渗出了血。她唤蒲英进来送了温水,清洗一遍再重新上了药。

一口气抄完书,寒酥身上虽有一股疲惫袭来,心里却放松了不少。她抬眸望向窗台的那瓶红梅,几朵已枯。

她在书案后坐了太久,也该起身走一走,便唤了兜兰跟她出去重新折两支红梅。

兜兰不懂这些闲情雅致,只觉得外面冷,给寒酥找了个厚厚的银斗篷裹身。

寒酥去梅园摘了两支梅,尚未修裁随意插放在白瓷细口花瓶,抱在怀里。然后又选了两支,让兜兰拿着。这两支是给笙笙挑的。虽然笙笙看不见,可她总是将笙笙的住处布置得温馨又精致。

离开时,寒酥远远看见了沈约呈。他立在堆雪的青松下,时不时望向梅园。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正在等寒酥。

一直等寒酥选完红梅要走了,他才笑着迎上去。

他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寒酥,笑着说:“前几日在书院的时候就得了,才有机会拿给你。”

寒酥怀抱红梅,并不

伸手接。

沈约呈并不意外,他说:“笙笙现在行动不方便,一个人在屋子里怪无聊的。我买来给笙笙玩的。”

寒酥这才将目光落在沈约呈手中的东西上。

东西圆圆的,好似木质,外面又镶着些金丝银饰。沈约呈伸手一捏,圆圆的东西突然亮起来,与此同时发出“嘎嘎”的鸭子叫声。

鸭子叫声突兀地在梅园响起,寒酥吓了一跳。她重新去瞧那个东西。

应该是个小灯吧?捏一下会微弱地亮一下,同时又会嘎嘎鸭子叫。沈约呈捏得慢些,鸭子叫得闲适。沈约呈捏得快些,鸭子好似被掐住了脖子喊救命。

“我看同窗买来回家给弟妹,我也买了个。”沈约呈一边说着,一边又捏了两下。

寒酥眼前浮现妹妹玩这个东西时将会有的笑脸。她望着这个小玩意儿,慢慢眼尾微弯唇角轻抬,扯出一个温柔娴雅的浅笑来。一笑生春不过如此。

看见她笑了,沈约呈唇角灿烂扬起。

他将东西再往前递,寒酥接过来,温声道:“我替笙笙谢过三郎。”

沈约呈眸底的星光渐次温柔下去。他低声:“寒酥,我还有很多东西没有给你。我也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等你改变主意。”

他又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日子还长。我确实年少,你又守孝,我们过几年再说也好。”

寒酥握着古怪小玩意儿的手微紧,她抬眸望向沈约呈,突然觉得手里这东西烫手起来。要不……还给他吧?自己去给笙笙买。

寒酥还未开口,看见长舟从梅枝后走过来。

当长舟身影出现的那一刻,寒酥微怔之余,心里有一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表姑娘,将军请您去衔山阁一趟。”长舟面无表情地传话。

寒酥面颊上略浮苍色。她抬眼,视线慢慢越过长舟,望向远处叠挡的红梅后。

——封岌一手负于身后立在梅后,目光沉沉地望着她。也不知道在那里立了多久。

他身量高大,周围的红梅似乎也因为他而瑟缩。

目光相撞,寒酥下意识想要移开视线,却又被黏住。心口怦怦跳着,带着些无措的慌乱。

“长舟,父亲找寒酥什么事情?”沈约呈询问。

长舟摇头:“不知。”

沈约呈皱眉,猜测可能是因为寒酥与自己没能成的亲事。他担心父亲难为寒酥。父亲只是普通问话时天然带着股训话的口吻,寒酥旧事重提已经很难堪了,父亲若再冷声训话,她会受不住吧?

他望向寒酥,含笑的声音里带着丝慰藉:“别担心,我陪你去。”

寒酥用力抱紧怀里的花瓶,枝杈上的红梅颤颤抚过她的脸颊。她遥遥望着封岌,摇头:“不用麻烦三郎,我自己去。”

沈约呈面露迟疑。可他不愿违背寒酥的意思,只是点头道一声“也好”。

封岌收回落在寒酥身上的目光,转身往山下去。

寒酥轻舒出一口气,将怀里

的红梅和沈约呈给笙笙的小玩意儿递给兜兰,让她带回去。

她脚步踌躇了片刻,才硬着头皮跟上封岌。

两个人一前一后相差十余步的距离,穿过王府,往衔山阁去。

裹着雪气的凉风吹过封岌,又辗转向后拂去,拂过寒酥的面颊。她鬓间的碎发被风吹拂起,擦过脸颊,时不时挡住她望着封岌背影的视线。

最近天气又冷了些,云帆正在衔山阁里添炭火,将炉子搅得火光通红。远远看见封岌和寒酥一前一后过来,他收了炭夹,麻利从封岌的书房退出去。

封岌直接往书房去,进到温暖如春的书房,他径直走向书案后坐下。寒酥也跟进去,她却停在门口,没再往前。

书房的门未关,她身后是冷冽的冬,面前是暖意萦绕的春。她站在冷与热之间,身与心一起焦灼着。

过了一会儿,云帆不知道又从哪里跑出来,悄悄在寒酥身后关了书房门。

寒酥身后的冷流没了,只有一室的温暖。

寒酥摘红梅时,发上沾了些雪。如今在温暖的书房里站了一会儿,她发间雪悄悄融化,将她的鬓发洇潮了一缕,粘贴着她剔透冷白的雪靥。

封岌面无表情,深邃的目光沉沉落在寒酥身上,盯着她沉默。

寒酥也沉默。

噼啪细响的炭火燃烧声偶尔在安静的书房内响起。

寒酥轻颤了一下眼睫,主动先开口:“将军放心,我不会对任何人说起路上遇到的人是您。”

“让你说话要考虑清楚,是不准你说那人是我?”封岌将手压在桌面。摊开在桌面上的巨幅山河图遮了桌面霎时裂开的细纹。

寒酥垂眸,显然是默认了封岌这话。

封岌轻咬牙,目如深渊地盯着寒酥,沉声:“你随时可以说那个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