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6 章 246(1 / 2)

事实上,当递出这份入朝邀约的天后已在面前的时候,那些关于女官能否正式站在朝堂上的闲言碎语都全数消失无踪了。

天后陛下为君,这些刚刚被遴选出来的新科进士为臣,君臣有别,就是这样简单的道理。

在君主的意志面前,难道真有这么多人胆敢高谈阔论这些异议吗?

更不必说,这些珠英学士本就是凭借着真本事站到这里的。

此刻的含元殿里剩下的便只有一件事了——

天后殿试选才,在场诸人要如何才能从这众多士人之中脱颖而出!

明明天后的目光只是在以查验此次科举收获落在了众人之中,宗燕客却恍惚觉得,周遭的其余声音和人像都在此时隐退而去,只剩下了面前的天后陛下正在“说”:我在看着你,拿出你的本事来。

这是一位极有魄力的君主对着她发起了召唤。

一时之间,宗燕客只觉自己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之声,以及另外一种随之浮现在心头的情绪。

阿娘曾经跟她说,大概因为都是武家女儿的缘故,她的相貌之中和天后有那么一点相似。

但当真正见到对方的时候,宗燕客可以确定,她们还是不像的。

身居上位的天后出现于众人面前的时候,没有人会去在意她的长相是否端庄威严,也没有人会去在意她生了一双什么形状的眼睛。只因相貌从来都是对于上位者来说很次要的东西。

此地聚集的俊杰仅会在意,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才。

而这位早早就将武家兄弟剔除在外的天后陛下,能够完全不依靠于本家的支持便平步青云走到今日,也根本不会像她一般,对于自己的兄弟还怀有一份潜藏的嫉恨情绪。

能够牵动她心神的不会是这样的小事。

但在这样的目光投照之下,宗燕客觉得,自己平日里略显阴沉的情绪好像也随之淹没了下去,让她能够愈发清晰地听到天后陛下所说的每一个字。

武媚娘开了口:“此次制举取士,距离上一次开办制举已有五年了,荒年之中诸事百废待兴,也正是各位填补空缺的时候。今岁以糊名之法考核选举,虽令各位将考评完全寄托于这一场考核之中,但灾情万变,人当其难,若诸位为一地长官,也无第二次机会来重定对策,也正合乎时宜了。”

“本次贤良方正科与博通文史科各取进士二十人,其余诸多小目取士上不足五人,合计一百二十七人,珠英学士擢选女官二十人。自数千应选之人中得以跻身含元殿内,诸位已都是人才之中的佼佼者了。”

这位天后依然面色沉静,但好像在场诸人都能从她的声音里听出几分喜悦之色:“我替陛下筹办此事,也为陛下……欢迎诸位。”

若要武媚娘自己来说的话,她可能并不愿意非要加上这最后一句。

比起为李治欢迎这些人的到来,当她单独坐于上首的时候,下方的这些官员便是和她牢牢捆绑在一起的一份子。

她欢迎于这些人的到来,是因为在匦使院的官员之外,她即将又要多出这一批占据一个个官位的“门生”,也即将在手底下拥有一批各有抱负的女官。

一想到这特殊的选士与委任,正是和她那个等闲之人根本难以想到的愿景结合在一处的,她便觉得自己的心中也像是在此时燃着一把火。

但她还需要再忍一忍,才能让它绵延千里万里,彻底烧在这大唐的疆土之上!

现在,她还要对这些人再做出一番考核。

比起饱读诗书之人,对于现在的武媚娘来说,她最需要的还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务实之人。

也只有能在某一方面有着不可替代价值的人,才能在改朝换代之时为她支撑起一方的局势来。

武媚娘继续开口说道:“本次殿试,博通文史科的诸位便先不必再问了,待各位之中的头二名入选弘文馆后,自有表现的机会。”

宋之问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抹错愕与失望之色。

可他们随即听到的天后解答,又让他们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文章之事,在乎妙手偶得,在这当庭创作之中,写出来的无外乎就是对她和天皇歌功颂德而已,但若要写含元殿颂,难道还比得过已有名篇传世的王勃吗?

她也不觉得在今日该当有歌颂之声。

今年开春的落雨让诸多农人看到了播种丰收的希望,但先前数年的种种灾变,到了一度让人卖子求生、流亡逐食的地步。

此次制举之中索求吏治清平,农桑有道的方略,也正是因此而起。

半月前,自江南婺州还传来了个消息,连日的降雨在当地非但不是吉兆,反而是一种莫大的考验。暴涨的山水遇上了下游的围湖造田之事,以至于冲毁了不少民居。

在江南诸地,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

“出卷之时只是预设,现在却是事实了。”天后陛下将下方诸人的神情一览无余,“此次答卷之中,有几人的答案堪称精妙,我想听听,诸位的想法。”

这一刻,宗燕客可以确定,天后陛下在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确确实实地将目光转向了她。

因为并没有任何一点幕帘遮蔽之物,她还觉得能从陛下的眼中看到一份尤为卓著的期许,仿佛是在问她,她敢不敢在已过珠英学士考评之后,再往前走出一步!

一种前所未有的动力,在从天后口中说出“宗燕客”二个字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我想听听,你那与水争地、蓄水无术的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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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问到的又何止是宗燕客,还有写下了藏富于民的祚荣,写下了“开绛岩湖、彭蠡湖”的殷颐然。

除却江南水患之外,还有另外一桩实务也被端上了台面,被天后亲自相询的,便是写下设立碎叶城计划的刘旋,和提及府兵改革的郭元振。

今日的制举殿试更是和早几年间的情况大不相同,当政者不仅仅是主持了考察选举,还在这样的殿上对答中更为深

入地了解作答之人的想法,并且……直接给这些人授予了官职。()

就比如说,宗燕客这二人就被授予了江南道诸州河渠令一职,分往水患最为严重的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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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像是刘旋和郭元振……

当郭元振走出含元殿的时候,就发觉同期进士看向他的目光里,真是说不出的复杂。

那里面既有对他年少参选便位居前列,还得到了天后亲自相询的羡慕,也有对他的怜悯同情。

今年的制举实在是太特殊了。

往年的话,科举进士之中位居头榜的,大多会留在朝中,或是在秘书省担任校书郎,或是在弘文馆中任职,又或者是前往东宫的司经局工作,作为官员生涯的起步。

相比于张柬之这样直接被派遣到地方上做小官的人来说,能成为校书郎的人前途不知要平顺多少,也差不多只会占据了所有参试士人的一成。

这些人在朝中有更多的机会见到陛下和太子,显然更有高升的希望,往往没有最后低于四品官的。

像是郭元振这样被点入二甲行列的人,原本也应该走这样的仕途之路。

但今日殿试的天后旨意,却是让他从碎叶城兵曹做起,与此俨然大相径庭。

而在他的头上,还有一个担任碎叶都尉的刘旋作为上司。

就连宋之问都有几分欲言又止,像是想要对他予以安慰,不过最终也只是开口说道:“碎叶城离长安一去万里,此去一别,也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再见,好在那头并非边陲重镇,应当不会有要命的风险。”

郭元振却忽然笑道:“宋兄不必如此顾虑,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呢?”

若是在那位天皇陛下的手底下办事,或许真是先自弘文馆出身更好,就比如说许敬宗、李敬玄等人,都做过弘文馆学士。

经由一番科举考核,从在弘文馆中就读,变成在其中做校书郎,而后逐渐朝着朝堂的中心一步步去走,简直是最为安全而稳健的升迁之路。

像是宋之问这样文笔出彩之人,也适合走这样的一条路,参考王勃一般去给自己争取一个御用笔杆子的位置。

但郭元振他知道,自己绝不适合走这样的升迁之路。

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

所以他也看得到,这位天后陛下已经一次次地用自己有别于前例的举动,在向外界证明,她在用人和办事上更看重的还是实际,以及维护她这个天后的地位。

在铨选中脱颖而出的狄仁杰、娄师德等人也是很快被授予实际的职务。

那么去边境历练,就无疑是天后陛下为自己选拔合适人手的一条门路,根本不能以早年间的情况来判断。

更何况,如果一个人在上呈天听的答卷之中,说到了边境屯田和修改府兵制规则这样的话,当政之人非但没觉得他是在瞎扯胡言,反而给了他以证明自己所说是否正确的机会,那他只会觉得,这是伯乐正在给千里马一展身手的表现平台!

郭元振朝着宋之问拱了拱

() 手,对于即将前往碎叶建城经营的满足溢于言表,“宋兄若真觉得我往碎叶一别数年很是可惜的话,不如在后日的曲江宴上,为我写一首送行之诗吧。”()

王勃以一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传扬天下,宋之问若要自校书郎的位置上步步高升,总也得留下几句名篇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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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科进士和主考官在考核已然结束后,便无须受到那种种限制,不能互相有过多的往来,而是能在长安以南的曲江同饮共宴,算是标示着这些士人正值高中之喜,即将踏入官场。

若要为那些远行的官吏送行,这确实是个最好的时候。

宋之问认真地朝着他的脸上端详,发觉确实没有在其中看到怨天尤人的神色,当即应允道:“好,那到时我就献丑了。”

相比于太子出征,这碎叶城的营建、刘旋和郭元振的任职,在长安城中只会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甚至会在随后少有消息传来,可既然郭元振自己都这样说了,那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他们二人都已各自拿到了入朝的第一张门票,此后前程如何,便各凭本事了。

可惜天后今日在含元殿上所问都与文辞无关,直接将他排除在外,让他无从比较,被同时选拔出来的珠英学士之中诸人都是何种水平。

“对了,我还有一句话想提醒你。”郭元振又说道,“你我既为天后门生,那便千万莫要插足于此次的太子出征一事中。此外……”

他犹豫了须臾,还是说道:“我虽只约摸读过几本兵书,对于边境局势有些许微薄的见解,也觉如今不是北上征讨的好时机。”

以天皇陛下对于委任太子前往北方平叛的执着,难保不会想要选出些人手来,为此次出征送行书写颂词。

可天后陛下对此战的反对,早已在数日前便已在他们之间传开,那这其中的门道和立场,便真应该考虑清楚了。

宋之问点头回道:“我明白。”

他确实急于想要往上爬,但该借谁的势,他还是看得明白的。

但这些新入官场之人尚且看得明白的东西,身在局中的有些人却好像并不明白。

李贤自紫宸殿中走去,本要折返回到东宫去,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将他叫住在了当场。

他回过头去,就见李清月正结束了前朝的议事,但因镇国公主府还未修建完成,便依然住在宫中,也恰好与他在此地遇上。

此前因他坐上了太子的位置,和李清月有过数次在朝会之上碰面,但他还在摸索着这些朝政要务,就连出征之事也有父亲在前面顶着,便少有和阿姊在正式场合下相互对峙。

可今日不同了。

二人虽是相遇于内廷,李贤却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此刻这道审视于他的目光,绝不是一个姐姐对着弟弟投来的,而是镇国安定公主对着太子的。

他忽然后背一凉,生出了几分警觉的情绪。“不知阿姊有何事要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