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舒娇滴滴地哼了一声。
她会生气,倒也不是为了名。
她一开始也根本完全没有想过名,只是有了这个想法,就跟母妃提了一嘴,母妃说,这事太过出风头,还是得禀明了皇后才行。
结果,她兴致勃勃地一禀,就被皇后一桶冷水浇得透心凉。
宁舒抱着萧燕飞的胳膊,娇滴滴地又抱怨了起来:“燕燕,我跟你说,皇后她还把我训了一顿,说我不要一时风一时雨的,成天就想着出风头。”
“说流民的安置、赈灾的事宜自有皇上和朝臣们去思虑,我在那里瞎掺和什么。”
“还说我有这个心思,还不如乖乖在家里多做做女红,抄抄《女训》,省得我母妃为我操心。”
柳皇后当时态度十分严厉,一通训斥,把宁舒都说懵了,也一度以为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过莽撞。
结果回来没几天,就听母妃说起了柳朝云往京城各府发帖子筹集善款,救助流民。
宁舒的心里憋着一肚子的粗话,简直炸毛了。
“是皇后太不地道了!”萧燕飞顺毛儿捋。
宁舒黏黏糊糊地在萧燕飞的肩头蹭了蹭,又蹭了蹭,嘀咕道:“燕燕,还是你和悦悦好。”
“我以后就跟你们玩。”
她美滋滋地掏出她的小荷包,给萧燕飞看,“你看,悦悦给了我三百两银票,这都是她用月例银子存的,可惜她不能来。”
宁舒本来是想叫上顾悦一起的,可是顾悦说,卫国公叮嘱她这几天少出门。
顾悦说得委婉,但宁舒约莫也能猜到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卫国公府在朝堂上的地位太过特殊,一言一行都会被放大,不合适招摇。
“下回我们去国公府找她玩。”萧燕飞哄着小郡主道。
宁舒的眼珠子突然亮了,连连点头:“好好好,我们可以去国公府的演武场跑马!”
“国公府的演武场可大了,跑起马来特别痛快!”
说话间,马车的速度缓了下来,外头传来了车夫老李头的声音:“郡主,皇觉寺到了。”
皇觉寺的位置极好,闹中取静,一整条街上都种着郁郁葱葱的菩提树,有种静若千古的庄严与肃穆。
小郡主的马车十分华丽,这辆马车的到来引来周遭一道道灼灼的目光,却无人敢围过来。
萧燕飞往大门的两边多看了几眼。
皇觉寺那明黄色的围墙附近,聚集了不少人,或坐或躺或倚靠墙边,全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
知秋道:“皇觉寺一日施粥两次,他们应当是在等皇觉寺施粥。”
“是啊。”宁舒亲昵地挽着萧燕飞的胳膊往寺内走,“皇觉寺、永福寺、白云寺这些寺庙最近天天在施粥,所以我才琢磨着不如把银子捐给寺庙吧,就不用我自己操持了。”
“反正我也不是为了名,不需要‘大张旗鼓’的。”
“张嘴。”听宁舒话中又染上
了几分恼意,萧燕飞顺手喂她吃了枚糖,又往自己嘴里也塞了一枚。
宁舒含着糖,感觉口中清清凉凉的,憋在心头的那股子心火霎那间烟消云散。
咦?
这味道可真别致。
酸酸的,甜甜的,凉凉的。
抿一下嘴,一股凉意就直冲天灵盖,口腔中都是凉飕飕的清甜味。
“我做的薄荷糖!”萧燕飞自得地炫耀道,“好吃吗?”
薄荷糖最适合夏天吃了。
“好吃!”宁舒又抿了抿唇,双眸都被那股薄荷的凉味刺激得眯了起来。
简直太爽了!
“这包都给你。”萧燕飞大方地把一整个荷包的薄荷糖都塞给了宁舒。
“燕燕,你真好!”宁舒乐了,满足地把那个荷包揣在了自己的袖袋里。
皇觉寺内,一墙之隔,仿佛是另一个世界,静谧而安宁。
宁舒是皇觉寺的熟客,她一来,就有一个六七岁的小沙弥迎了上来,笑呵呵地喊着:“郡主。”
宁舒瞧周边有些百姓进出,就顺口问道:“今天是觉明大师开坛讲经吗?”
皇觉寺是皇家寺庙,寺内的香客大都是官员的亲眷,平日里普通百姓是不可以入内的,也唯有初一、十五以及住持等几位高僧开坛讲经的日子,才会允许百姓入寺听经,以宣扬佛法。
“是啊。今天住持在大殿讲经呢,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快结束了。”小沙弥笑着施了一个佛礼,“郡主,这位女施主,请这边走。”
小沙弥领着两人一路往东而行。
小沙弥的时间算得很准,领着她们穿过一片金镶玉竹竹林抵达大殿时,讲经仪式恰好结束。
那些刚听完经的香客三三两两地从大殿里走了出来,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有人赞住持大师佛法高深,有人说皇觉寺的大师们都是慈悲心肠,好心救助流民,也有人感慨说:“哎,光凭皇觉寺、永福寺几家寺庙,还是杯水车薪啊。”
萧燕飞闻声望去,就见四五个学子走在形貌各异的香客们,那股子文绉绉的气质显得鹤立鸡群。
青衣学子表情肃然地附和道:“不错,还是要由官府设法安置这些流民才对。”
“唯有让那些流民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他们才不至于从民沦为匪。”走在最后的褐衣学子语重心长地说着。
学子们各抒己见,宁舒掏掏耳朵,不屑地对着萧燕飞附耳嘀咕道:“说的都是些空话……这谁不知道啊。”
问题就在于具体的措施该如何落实,要安置这些流民,要房屋,要食物,还得让他们有谋生的手段,可不是一句话的事。
而且流民还在越来越多,安置完这些,后面的那些又该怎么办?
萧燕飞柳眉一挑,问了一句:“今天怎么这么多学子?”
小沙弥就笑着解释道:“这些学子是听说了敝寺的碑林,特意来此拓印的。”
“敝寺的碑林很有名的!”
皇觉寺的碑林中有不少前朝以及本朝的书法名家在石碑上留下墨宝,经常有读书人来此朝圣。
说话间,大殿里的住持觉明大师也看到了宁舒,笑着迎了上来:“郡主好些日子没来了,今日可要和老衲手谈一局。()”
“不要不要。?()?『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宁舒摆了摆手,又转头对着萧燕飞悄声说,“他就是个棋痴。”
“觉明大师,我们今天是来给你送银子的,我们俩还有顾家姑娘一起凑了些银子给你。”
宁舒也不绕圈子,开门见山地说出了来意,把她和萧燕飞、顾悦一起凑的两千两银票全都给了觉明大师。
她十分豪爽地笑了笑,“这些银子你就用来给流民施粥吧。”
“郡主真是仁心。”觉明大师一手持佛珠,一手对着宁舒和萧燕飞施了个佛礼,又对小沙弥说,“记得记下郡主、这位女施主还有顾家姑娘的名字,给她们在寺内各点一盏长明灯。”
宁舒拉了拉萧燕飞的袖子,给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瞧瞧,她说得没错吧,这大和尚够装模作样吧?
萧燕飞努力地绷着脸,差点没笑出来。
觉明大师自然也看到了两个小姑娘之间的眉眼官司,只当没看到,神情慈和地又道:“郡主,最近还急缺药材,不知是否能用这笔善款购买些药材?”
“大师,”萧燕飞心中一动,问道,“外头的流民都是生了什么病?”
萧燕飞想着刚刚在外头看到的那些流民,一个个面黄肌瘦,很多人几乎都皮包骨头了。
这些人营养不良,免疫力容易下降,眼看着马上就六月了,天气越来越热了,这些人怕是最容易患病,像中暑、细菌性胃肠炎甚至是疟疾等等,尤其疟疾不仅会传染,而且致死率极高。
觉明大师蹙着花白的眉头,正色道:“这几日,寺外好几个妇人、老人、孩子在烈日下晕倒,多是中暑,幸而寺内有僧人略懂些医……”
“住持……住持!”不远处,一个年轻的青衣僧人边喊着,边快步朝这边跑了过来,跑得气喘吁吁,也顾不上行礼,附耳对着觉明大师说了两句。
觉明大师脸色一变,把原本说了一半的话也忘了。
他又对着宁舒行了一礼,歉然道:“郡主,有贵人莅临敝寺,老衲要怠慢郡主和这位女施主了。”
贵人?小郡主嘟着嘴,也不见外地对着觉明大师嘀咕道:“多贵?还能有本郡主贵?”
她与觉明大师是老熟人了,她父王怡亲王时常会来皇觉寺找觉明大师下棋,小时候,她也常常跟着一起来,可以说,觉明大师是看着她长大的。
也因此,觉明大师只迟疑了一瞬,就低声告诉她了:“是皇后娘娘。”
他匆匆施了礼,赶紧随那青衣僧人离开了,往皇觉寺的大门方向走去。
皇后?!宁舒小脸一僵,压低声音,悄悄地对萧燕飞抱怨道:“真倒霉。”
她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怎么走到哪儿都躲不开姓柳的。
() “确实。”萧燕飞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是挺倒霉的。
一想到上回被皇后斥责的事,宁舒就觉得晦气,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皇后没事不在宫里待着,烦不烦?”
“这下,走不了了。”
不管皇后是不是微服私访,皇后一来,这皇觉寺肯定得封寺,至少也得等皇后走了,才会再开寺门。
“走!”宁舒一把拉起了萧燕飞的手,匆匆往大殿外走,“我们到别处去。”
她可不想去跟皇后见礼,何必没事找骂呢,皇后护短得很,总是不管不顾地偏帮柳朝云。
走出大殿,就看到外面的那些香客窸窸窣窣地骚动了起来,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正交头接耳地说着话。
萧燕飞的目光穿过前方的金镶玉竹林,往大门的方向望了望。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