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角垂香囊。山花焦叶和各色珠光堆叠。谈善微微扬起头,还保持着和徐流深对视的姿态,手指极轻地蜷缩了一下。
徐流深身上传来似有似无的血腥味。
就在那一刻, 谈善猛然想起史书上, 或者什么地方的, 关于世子涧的身世。
徐琮狰有十一个儿子, 他当年怎么从养蛊一般的储君争夺中获胜,徐流深就如何获胜。徐琮狰在慈庄太后手中栽过跟头, 这个野心蓬勃的君王一开始也曾渴望母爱,但他因此付出了高昂代价——他被流放掇山塔,在长期劳役和各种“关照”下断了五根肋骨, 落下终身病根。
他为徐流深排除了一切隐患——徐流深出生之日, 他一剑斩杀了徐流深的生母于氏。那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人,生产后还虚弱, 胸口“刺啦”血花喷溅在面部。
因此徐流深没有母妃。
徐琮狰希望他没有情感上的弱点,因此自少时起姜王宫没有人敢与他说话。他和一把琴还有成千上万的典籍度过了前十年, 直到徐琮狰为他挑选伴读,选中了一个傻子。
傻子卷入宫廷内斗,死了。
徐琮狰又认为徐流深应该是一个能说话的正常人, 至少表面上要像,于是他让徐流深和王宫中的每一个人说话。
自那之后七年, 徐流深用他从徐琮狰身上学到的所有东西陆续绞杀十三个同父异母的兄长——每一任姜王都诞生在激烈厮杀中,他不动手,终有一日头颅会高悬城墙之上, 被秃鹫啄掉眼珠, 直至风干。
通往高处的路血腥,残暴, 毫无人性。
头狼在培养自己选中的继承人,一旦他发现有更强的,再多的宠爱也无法维系父子情。徐流深前十年思考怎么活下来,后十年思考怎么将前一任王拉下王位,他如今的自由全是因为他做得出色,无可替代。
而大多现代史料上,大都认为世子涧死于姜王溺爱。
——他在网站上反驳的话,每一条都含沙带血。
“我做了梦。”
谈善嗓子还发干,他望着徐流深右手,那甚至不能称之为正常的骨节,掌面粗糙、关节畸态,弯曲时像不灵活的机器指。几乎每一根指头都骨折再愈合过,留下的痕迹触目惊心。
“我梦到……”
谈善反应迟钝地望着徐流深,仿佛失语。
——他觉得有一点像,梦中人和徐流深的手。
“你梦到了什么。”
徐流深这时候仿佛又不计较那个“你要亲本宫”的问题,低低问。
他披了宽松的外衫,像是用凉水浸过身,扑面而来一股寒气。与之相反,指尖却烫得不像话。谈善一把抓住他手,青色血管中有什么“突突”地跳,隔着一层皮肤跳得他眼皮不停抽动:“怎么回事!”
徐流深表情变得懒怠,他浑身发热,神经也处在一种莫名的亢奋中。
“你想知道?”
他玩着谈善的手,漫不经心道:“东市的勾栏院在卖五石散,你见到的少了一根指头的男子是拿货人,通过勾栏老鸨卖货。”
这么快。
谈善骤然有不祥的预感:“你怎么这么清楚?”
徐流深浑身的血液都在涌动,刚刚在冰水中压下去的燥意又上涌。他“啧”了声,说:“我去找老鸨拿货,他让我吃,为了证明我对这东西有瘾,我吃了一大包。”
“……”
谈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瞪着眼睛:“你发什么疯。”
徐流深瞳仁黑如宝石,冷漠得没有一丝光。
“我知道五石散这东西很危害百姓。”谈善试图跟他讲道理,“不过我看见了那个人的脸,你带我去勾栏院,等他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时候就让官兵抓人,也能一网打尽。”
“呵。”
谈善继续:“你吃了五石散,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这东西后遗症有什么。”他想起戒-毒所痛不欲生的人打了个寒战。
“不行,马上去找大夫去医馆。”
谈善心一横从榻上跳下来,不由分说抓住他手腕往外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