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2 / 2)

金玉难养 杳杳一言 11205 字 6个月前

林羡玉没想到他人生中第一次状告官府就如此惨败,他洋洋洒洒写了一早上的诉状,原来从根上就是错的。根本伤不到贪官的毫毛。

“回王妃,北境律法共九百一十条,其中没有一条写着非本朝官吏可判受赃之罪,所以……”府令朝着林羡玉谦卑地笑了笑,说:“王妃此状告实在无法可循。”

阿如娅怒道:“你们太不要脸了!阿古木手里是不是有你们的把柄,你们这样保他?”

府令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但当着林羡玉的面,脸上依旧恭敬

万分,他还热心地对阿如娅和达鲁说:“或许斡楚有律法,可以治阿古木的罪,不如一位回斡楚上告。”

府令弯着腰,万般恭敬地将诉状送回到林羡玉的手中,“还请王妃明鉴。”

林羡玉失魂落魄地走出府衙。

纳雷跟在他身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阿如娅和达鲁走上前来,刚要向林羡玉表达谢意,就见府衙里涌出两列士兵,身穿盔甲,整装以待,林羡玉忙问:“这是做什么?”

为首的总兵拱手道:“回王妃,府令下令,官榷长期以来以官家之名行事,因无人治理导致许多荒唐乱象,有违圣上治民之策,故今日派兵拆除,从此取缔官榷。”

林羡玉愣在当场。

他做了什么?他的一纸诉状没有治阿古木的罪,没有拔出萝卜带出泥,没有整顿官榷的乱象,反而打草惊蛇,彻底毁了官榷。

那些商贩怎么办?已经承受了不该承受的税金,只想从贪官的手指缝里赚上一点养家糊口的钱,现在又被他闹得没了去处。

他到底做了什么,又做错了什么?

他想张嘴制止,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他的心里如刀绞一般痛苦。

总兵见状就要出发,林羡玉连忙说:“不可以,不可以!”

总兵似乎并不在意林羡玉的话,眼看着就要走,纳雷走上前来,拿出持令将的腰牌,厉声道:“我乃怀陵王御下持令将,见此令牌如见王爷,王爷有令,官榷一事他需亲自审理,所以官榷现不可拆除,一切待王爷定夺。”

府令匆匆赶了出来,和总兵一同跪下。

府令道:“可是知府大人说——”

纳雷横眉冷眼望向他,沉声说:“王爷的口谕还比不过知府大人的话?”

府令慌忙低头:“下官不敢。”

·

纳雷将事情汇报给赫连洲的时候,赫连洲刚处理手中之事,今早他给斡楚的耶律骐送去了劝降书,耶律骐回了一卷空帛书。

意思是,免谈。

纳雷汇报到一半,赫连洲就停下来,只问:“王妃现在怎么样?”

“在练马场的土坡上坐了好久,不吃晚膳,一动不动,王爷,您去看看吧。”

赫连洲到了练马场,远远地就看到土坡上的小小背影,林羡玉背对着他们坐着,迎着高原之上的硕大落日,看起来像只小沙狐。

阿南捧着食盒站在栅栏处,见到赫连洲来,连忙低头道:“王爷。”

“食盒给我,你去吃饭吧。”

阿南担忧地望了望林羡玉。

赫连洲说:“放心,我会把他带回去的。”

阿南这才把食盒递到赫连洲手上,然后跟着纳雷回了军营。

赫连洲缓缓走到林羡玉身边。

林羡玉托着腮,呆呆地望着落日西沉,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猛然回身,一对上赫连洲的目光,嘴角就不自觉地撇了下来。

“我……我搞砸了……”

他的眼里闪烁着泪光,看起来委屈得不行,赫连洲虽然早有预料,但看到林羡玉如此落寞的模样,还是不免有些心疼。

纳雷在路上向他讲述了经过,对于府令的话,他并不意外,昨夜他曾在读诉状的时候,几次暗暗提醒过林羡玉,但林羡玉沉浸在流芳百世的兴奋中,根本听不进去。

不过,今日之事也不全是坏处。

他没有直接安慰林羡玉,而是牵着自己的银鬃马,走到草场之上。

“过来,”

林羡玉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只见赫连洲和他威风凛凛的银鬃马站在一起。

让他想到初见那日。

他像是被吸引了,不由自主地走过去,赫连洲将他抱上马,然后自己也跃身上马,拽起缰绳,银鬃马就开始绕着草场缓缓前进。

大概是马背颠簸,又或是赫连洲的怀抱太温暖,林羡玉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啪嗒啪嗒地滴落在赫连洲的手背上。

赫连洲轻笑着说:“这就哭了?某人不是说过,以后再也不在我面前哭了吗?”

林羡玉哭得更凶。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笨……我明明什么都不会,还洋洋自得,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做……我害了他们,我害了阿如娅和达鲁,我害了他们,我好难过,我想回家了……”

“玉儿。”

赫连洲忽然这样喊他,林羡玉怔住,豆大的眼泪悬在眼眶边。

“这匹银鬃马原本不是我的马,是我在厄伦山剿匪时无意间得到的,那次我被几十个山匪围住,带回了他们的部落,所有人都以为我没命了,可是我运气好,不仅逃了出去,还顺带着牵走了马厩里最好的一匹银鬃马。”

林羡玉呆呆地听着。

“这匹银鬃马跟了我将近十个年头,陪我度过了无数个危险的时刻,我几次被它救了命。”

银鬃马渐渐停了下来。

赫连洲松开紧搂着林羡玉腰的手,说:“所以,你怎知今日之事就一定是坏事?关了一个不利于民的官榷,真的是害了百姓吗?”

林羡玉猛然愣住,沉默良久。

“你的意思是……”

赫连洲在他耳边说:“能解九连环和鲁班锁的小神童,连这点事情都转不过弯吗?”

“他说我无法可循……”林羡玉喃喃自语道:“无法可循,既然没有律法可以管束……”

他反应过来,高声道:“那旁人做得,我也做得!”

赫连洲眉梢微挑。

“他们开一个敛财伤民的官榷,我就开一个利民利商的私榷,谁能管我?”

林羡玉豁然开朗,他扭过身子,想要抱住赫连洲,却伸不开胳膊,于是急急忙忙催着赫连洲下马,待赫连洲翻身下马,他张开胳膊就要扑到赫连洲的怀里。

赫连洲托着他的腿弯,任他像只小猴一样缠在自己身上,兴奋地左右摇摆,差点儿就要一口亲在赫连洲的脸颊上了。

“我要开一个私榷!”

“没人帮他们,我来帮!”

“赫连洲,你真好,你简直——”

赫连洲打断他:“林羡玉,你要是敢说我像你爹爹,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山去。”

林羡玉愣了愣,忽然想到今早达鲁看阿如娅的眼神,心尖微微发麻,原来他真的见过那样温柔的眼神,他见过的,在赫连洲的眼里。

那是一个丈夫看妻子的目光。

那赫连洲呢?

林羡玉不受控制地微微低头,和赫连洲碰了一下鼻尖,赫连洲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呼吸交汇,周遭仿佛都安静下来。

林羡玉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若搂搂抱抱都是他从父母那里养成的腻歪习惯,那刚刚呢?他和父母从来没有这样过。

林羡玉只觉得心跳猛然加速,慌乱地把脸埋在赫连洲的肩头,不敢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