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2 / 2)

金玉难养 杳杳一言 9746 字 6个月前

赫连洲割的是沙狐腹部靠近肋骨处的一截肉,相较于其他部位来说,这块肉最是鲜嫩,肥瘦均匀,没过多久,林羡玉忽地听到一串噼里啪啦的响声。

那是油脂滴进火苗里发出的声音。

他不自觉咽了下口水,偷偷抬起头,正好撞上男人的视线,男人说:“过来吃。”

林羡玉很是纠结。

要不要受嗟来之食?

不受,饿死;受之,屈辱!

林羡玉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最后决定:人命大过天,其嗟也可食。

他慢吞吞地挪到火堆边。

赫连洲把肉递过来,这里没有其他工具,他直接用匕首替作树枝烤肉,刀尖上那块原本血淋淋的肉已经变成黑红色。

看着还……还行?

林羡玉又咽了一下口水,还没接过匕首,只碰了一下刀柄,就“啊”的一声喊出来。

“烫、烫烫!”他根本拿不住。

赫连洲强压着不耐烦接了过来,待刀柄凉了些,再递给林羡玉,林羡玉委屈巴巴地接过来,赫连洲想,这回她应该能安生吃肉了吧?

少顷,又听见一声惊叫:“肉里有血!”

话音未落,林羡玉就把匕首还给赫连洲,自己扑到另一边吐了起来,看着痛苦万分。可他胃里根本没有东西,吐也只是吐些酸水,小脸吐得涨红,嘴唇惨白,良久都没缓过神。

赫连洲把自己装水的囊壶递给他。

林羡玉连忙接过来,连喝了两大口,滋润甘甜的水流进喉咙,林羡玉终于回了魂,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

“没血了。”

耳边突然响起男人的声音,林羡玉又被吓了一跳,他挣扎着爬起来,坐到火堆边,才发现男人把肉重新烤了一遍,被他咬过一口的地方变得焦熟,不见血丝,看起来已经完全熟了。

所以,男人刚刚一直在帮他烤肉吗?

他们明明只是萍水相逢。

林羡玉抽了抽鼻子,没有抗拒,乖乖接过来,还主动说了声:“谢谢您。”

赫连洲稍显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林羡玉一口肉一口水地解决了晚膳,沙狐的肉又苦又硬,哪怕男人特地挑了肥瘦相间的肉,也称不上“好吃”,仅能裹腹。

他把匕首还给男人。

男人随意割下一块肉,烤给自己吃。

他只简单翻转两下,表面呈焦红色便拿

起来吃,也不嫌烫,动作娴熟且粗糙,好像完全不在意食物的口味,只是完成一项任务。

林羡玉抿了抿嘴,不止该说些什么。

他忽然想起从前吃的烤肉。

在京城时,爹娘为了给他暖冬,常常在家里做全炙宴给他吃。他最喜欢吃炙羊肝,先将羊肝切成一寸长的方条,用碎葱白、盐和豉汁做的腌汁盐渍后,再用羊油裹上一层,横穿进竹签,放到装满石碳的炉子上烤炙,待羊肝的边缘在火烤中一点一点卷曲,变得焦香四溢,滋滋冒油时,便可配上一壶温酒,赏着雪景,大快朵颐起来。

想到这里,林羡玉又开始难过。

好想家。

可男人没给他多少休息时间,很快就催他起来:“上马,回军营。”

林羡玉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起来。

他对这匹威风凛凛的的银鬃马有心理恐惧,迟迟不敢靠近。在男人充满威压的眼神中,被逼无奈,伸手抓住马鞍,想上马却没有力气,最后还是男人抓着他的后领把他揪到马上。他惊魂未定,男人已经一跃坐到他身后,和他隔了点距离,一手持长枪,一手持缰。

男人用腿踢了一下马腹,银鬃马便扬起前蹄,林羡玉猛地晃动起来,下意识抓住男人的小臂。

微热的体温传过来时,林羡玉愣了愣。

现在虽是初春三月,但北境的三月和祁国京城最冷的数九隆冬也无甚区别,林羡玉穿了件双层棉的锦袄外加一件厚厚的大氅,还觉得北风侵肌刺骨,飕飕地往心里钻。可男人只着一件单袍,竟丝毫不见冷意,简直不是凡人体格。

他转念又想到,早上山匪抓住他头发的时候,是这人一只白羽箭穿雾而来,救他于危难。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精神恍惚到现在,才慢慢回过味——这人救了他的命。

他竟然几次出言不逊,真是糊涂。

他小声说了句:“将军,多谢相救之恩,我当铭感于心。”

也不知男人听没听见,林羡玉又说:“不知将军姓名,待下官回到礼队,定会禀报谢大人,以重金相谢。”

男人似乎轻笑了一声。

未待林羡玉验证,他又加快了速度。

林羡玉吓得急忙抓住他的胳膊,又把脸埋在大氅里挡住风沙,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荒漠漫无边际,月升星疏,林羡玉在反反复复的颠簸之中渐生困顿,困意袭来,他甩甩脑袋,想打起精神,可惜身子太过疲惫,没过多久,他竟倚着男人的胸膛昏睡过去了。

再等醒来时,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嘟囔着:“阿南,我渴。”

没人回应他。

一阵料峭冷风把他吹醒。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马上,男人还坐在他身后,只是他们已经离开苍门关的无尽黄沙,依稀能看见远处山上的连片营帐。

到军营了?

“我们到哪里了?”林羡玉哑声问。

“西帐营。”男人少有地开了金口。

西帐营,林羡玉喃喃复述。

他们已经来到离苍门关百里远的地方,这里有小片的村庄,有淙淙流水的绿洲,有成群的驼队和他们一样,往军营的方向走。

有了人气,林羡玉瞬间活了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呀?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又开始说个不停,还扭头问:“对了,你见过赫连洲吗?他真的身高八尺,力大无穷吗?他真的嗜杀成性,会随便砍断别人的手足吗?”

男人又不搭理他了。

离军营还有一段距离,男人不跟他说话,林羡玉无聊得快长出小草了。忽然想起谢仲勤之前跟他讲过的故事,故作神秘道:“听说赫连洲有一杆红缨狼头錾金枪,你见过吗?”

男人沉默。

“你也有长枪!我差点忘了,”林羡玉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身子,回头朝男人笑:“你的长枪也很厉害,叫什么名字?”

男人低头看向他,平静道:“红缨狼头錾金枪。”

叮叮当当,远处驼铃声响起。

时间倏然静止。

林羡玉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他扬起的嘴角先是持平,接着下落,最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