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无功也是一个道理。
在他心中,我又是什么形象呢。
我推开门走了出去,重重藤萝悬挂在廊檐边,连绵成紫色的波涛,深深浅浅,见而忘俗。这不是过去种满凤凰树的药王谷,那些艳丽的红花都消失不见了。
可当我看见等在花下的青年,我便从他身上又看见了掩埋在风雪的过去,袁无功可能不知道我这一刻究竟在想什么,不过知道了也没意义,我想的东西很无聊,我是在想,他长好高,他竟能从那么丁点大的婴儿,长成这么高,这么玉树临风的模样。
真是不可思议啊。
他正目不转睛地望着我,像我是他有生以来头回见着的异物,他因此深感好奇。我来到他身前不到两尺的地方了,他才眨了下眼,轻快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他不说话,平时那么爱唱戏的一个人,关键时候总喜欢用沉默来代替言语,笑眯眯的神情,怎么,他是觉得躲在床底掩耳盗铃的我看起来很滑稽吗?
这不好,做夫人的不该笑话自家相公,我向他伸出手去,他一错不错紧紧盯着我每个动作,猫儿一般警惕,却并不是要逃开的意思,先是弯起的眼睛,然后是挺秀的鼻子,我抚摸他,可我没有拍打他,山贼下手不知轻重,也许会弄疼他。
他终于无所谓地偏过头,白生生的脸颊近乎依恋地挨着我的掌心。
“我没有笑。”袁无功说。
我其实还有很多要说的话,不知为何,临到头一句也想不起来,简直是手足无措地被他依靠着,我知道这个状态很有问题,我私底下曾偷偷幻想过很多次我与袁无功相见时的情形,我做了充足的预演,他发火责骂哭嚎我都有办法应对,可二夫人只是笑,我就半点主意都没有了。
色令智昏不外如是。
“你为什么来药王谷?”他软绵绵枕在我手里,眯缝起一只眼,天真地发问道,“是来找我吗?”
“是,我是来找你。”
袁无功唔了声,鼓励我继续往下讲似的,我咽了口唾沫,便结结巴巴地道:“我不是故意要躲着你,主要是我、我不知道见了面说什么,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我真的不是……不是故意的。”
颠三倒四没个章法,当今女帝亦不能让我露出这般无能的一面,分明一家之主该肩挑大梁,偏偏我让二夫人看的笑话是越来越多了。我喉咙干渴,胸膛中有种火辣辣的钝痛,连手心也不知不觉冒出了汗,千钧一发之际我赶紧收回手,当着他面相当局促地在衣服上蹭了两下。
我不敢再看他,嗫嚅道:“对不起,我耽误了这么久。”
他沉默了一阵,我听见他轻轻叹口气,袁无功双手放在自己大腿上,他弯腰,从下往上仔细观察我的神情。
“也没有很久。”半晌,他微笑着,认真地道,“好了,好了。”
说着他悄悄牵住我的右手,食指中指有意无意扣在手腕内侧的命门上,袁无功小幅度将我往他身前带了带,那熟悉的,阔别已久的药香扑面而来,是药王谷任何一个弟子所没有的。他一边慢慢拍抚着我的脊背,一边对我身后的人道:“他跟我走了,你知道该怎么说。”
这话是跟白芷说的,白芷这会儿对我俩的相处模式会有什么想法呢,我没有回头,更不敢在此刻回头,袁无功一路牵着我,像我是个随时会走丢的小孩子,他自得其乐哼着我没听过的曲儿,拂开紫藤萝瀑布时甚至会耐心等我也从中穿过。他领我回了他住的院子,一进那道拱门,在院里趴着晒太阳的乌云就敏感地高高竖起耳朵,看见来的是我们便很高兴地走过来,越过袁无功这个正经主人,它在我腿边来回极其亲热地蹭了两圈,一声喵叫比一声甜,充分说明我们私下进行了多少回小鱼干的肮脏交易。
袁无功注视着这充满温情的一幕,又随意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