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底被什么黏湿的液体糊着,那厮杀一夜卷了刃的剑光荣退休,成了一杆不太合格的拐杖,我支着它,掌心同样湿滑,拐杖都握不好,只得佝偻着上身,蜗牛似的一步步朝着日出的方向而去。
朝霞,彩云,我数不清自己又走了多少步,也无法辨认自己究竟有没有走出战场,我往前走着,前方没有谁在等待我,但我至少不能倒在这里。
不,不对,前方是有人在等我的。
“姐,姐姐……姐姐……”
烛火在燃尽前一声爆鸣,我挺起了胸膛,瞠大了眼瞪着虚空,虚空也在摇晃,那簇温软的火苗就悬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我将剑狠狠杵进浸满血水的泥土里,从这具行至末路的身躯里,再拼出了最后一丝力气!
我是闻人钟,深爱着徐英,深爱着黑风岭,是无论飞到多远的天边,都会留下一线返乡道路的闻人钟。
【“闻人钟和我不一样,他是个开朗的性格,乐观向上,身处绝境也能笑呵呵地活下去。”】
【“他是很可爱的好孩子,和我不一样,如果能顺利成长,不知道会是怎样漂亮的郎君……”】
【“既已鸠占鹊巢,无可挽回,那我用自己的名字发誓,我会好好扮演他的。”】
我究竟是谁,是闻人钟,还是那飘至异乡的孤魂野鬼?
那落至地面的百鸟倏然间齐齐飞往天空,像是完成了使命,黑压压的一片从我头顶经过,我吃力地看向它们离去的背影,发现已经找不到那只凤凰了。
“没所谓,是谁都无所谓了……”
我喃喃道:“出来这么久,该回黑风岭了。”
离开这里!离开京城!我就是死,也不能让闻人钟死在异乡的大地!
这是卑鄙下作的斑鸠,对翱翔九天的凤凰,所做出的承诺!
“……还有人活着吗……”
“救命……救救我!这里还有人活着!”
那积压如小山的尸堆,是战场随处可见的坟冢,无人立碑,无人追悼,唯有微弱而绝望的求救,顺着风,送到了我寂静的耳畔。
看样子被埋起来的是姬玉那边的将士,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恶趣味,友军里杀到疯狂的变态要在临到头搞这种行为艺术,终究成王败寇,败军死不足惜,我这一夜都不知杀了多少人,此刻不过去补一剑都算是慈悲,更何况伸手搭救。
而除了那呼救,还出现了更多不知来路的嘈杂喧嚣。
哭声,笑声,发怒的声音,埋怨的声音,哽咽泪语,欢闹不休,种种风雨都凝聚在那细琐的日夜,都在我耳畔回响,徐英在教我习字,熊大他们满山跑着给我摘蒲公英,淋了雨喝到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晚睡前打开的窗户散下璀璨星光。
大夫人在舞剑,二夫人在制药,三夫人坐在秋千上。
“——把手给我!”
剑尖当啷坠地,我踩过一汪汪浅浅的血泊,肆意溅起的红珠倒映着经年的痴心与愚昧,太阳在我身后高升,我扑在柔软的尸堆上,腥味重到让人失去嗅觉,可这无关紧要,我拼命扒开那些断体残肢,试图从其中寻出哪怕一条鲜活的生命,一张张死不瞑目的面孔从我指尖掠过,他们不是我杀的,但他们都是我杀的。
“手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