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坐于东面的王氏目光始终紧随兄子,内含着她身为长者的急切担忧,而在西面席坐的杨氏目露凶光,便似静待时机一击毙命的野兽。
谢宝因视线下垂,看着背阳的叔郎在地板投下的阴影,已经算是魁岸高大,少年将长成为郎君。
行事却还似幼穉。
她当然能看出他的意志所在,也祈他不失其本心,于是尽心教诲:“五郎既要做立于天地间的大丈夫,便不只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4],还要知悔过,勇于负责。今日之事虽已然发生,但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
林卫隺抱负远大意向,听到此言,有所动容,宽袖下的手指也慢慢向掌心弯曲:“六郎欲来抢我手中的简牍,我不愿给,他便张口咬我,因疼痛难忍才伸手推之。”
最后他径直跪下,双手撑地,随后俯下身体,以额触地,负荆道:“我虽并非心存恶意,但确实造成恶果,愿意受罚,还望长嫂勿要告知长兄。”
长兄如父。
这句话他已经深深领悟过。
长兄比阿父还要严厉。
王氏急得即刻从席上起身,疾步到堂中央:“把手伸出来。”
堂上的少年不敢忤逆尊长,直起身体后,依旧保持跪的姿势,只是抬起左手给妇人看。
在拇指与第二指所相连的地方有牙痕,而伤重的地方不止泛青,连皮肉下的脂肪都已曝露出来,仿佛是鲜血中被滋生出来的肉虫。
因前面的顿首,脂肪又再次被挤压,露在肌肤之外。
谢宝因不忍再看,命令侍坐一旁的媵婢:“速去病坊给五郎与六郎请医诊治。”
右侧手执腰扇的媵婢恭敬拜手,禀令离开。
听到步履声,王氏往堂外看去,也随之出声:“既已受伤,为何不命奴僕去请医?”
林卫隺把手收回,垂下头颅:“本是要让身边僕从去的,但二叔母一来便在外面大骂,我心生畏惧。”
王氏果断将跪着的少年拉起来,盛怒道:“你有何可惧的?此事并非是你之罪,掌心脂肪都已翻出在外,所幸是伤在左,若是在右,以后岂不要被迫放弃宦途!身为郎君,一生都只能寓居于天地间,那竖子竟能与突厥比凶残。”
言语里的弦外之意已经不言而喻。
杨氏自知无理,顿时期期艾艾,最后平视跪着的少年:“六郎年齿比你幼,你身为从兄,为何不懂得礼让,一卷简牍而已,拿与六郎翻阅诵读又有何不可,若你不起吝啬之心,懂得兄友弟恭,又岂会发生今日之事。”
妇人既加冤枉,林卫隺握拳隐忍着:“我曾拿给从弟看,但他刚拿到手中便不知爱惜,倘若此经典乃我所珍藏,不论是三卷还是五卷,从弟若是真的喜爱,拿去当薪柴聚火,我都不言,然而那卷简牍是我向裴家五郎所借,长兄也曾教导我,他人之物,损伤毁坏,犹如盗窃。裴五郎愿意借我,即是信我,我更不能有负于他。”
杨氏却依然无故指謫:“无论如何,他都是你从弟,你不该如此推他,理应承担教导之责,与他说明其中道理。”
站在少年旁边的王氏看了妇人一眼,那是深深的憎恶之情。
林卫隺也在继续克制着自己,一字一句道:“他不愿听。”
杨氏又再指责:“那你该与我来说,而非擅自欺弟。”
最后,林卫隺的少年心性再也难以忍受妇人的厚颜。
他看向西面,嗔目而视,发指眦裂:“为何要与叔母说?叔母从蜀郡归家那日,阿兕便无故有难,难道叔母当时不知?但叔母字字都是维护之辞,所言歉辞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竟还挟逼宽恕,若六郎真的知错,你用心教诲,长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