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不停。
钟淳望着张鄜垂在桌面的手,心下一动,壮着胆子将那紧握成拳的手一点一点地抚平摊开。
昏黄烛火的映照下,那宽阔的掌心仿佛一张历经风霜的砂纸,深深浅浅的伤疤如同一道道难以磨灭的墨痕,尽职尽责地记载着其主戎马半生的功绩。
他忍不住将自己的手放在那人掌心上,抵着生满厚茧的指腹,在那或长或短的疤上细细地摩挲起来。
钟淳年纪小,既没打过仗,也没干过什么重活,一双手生得白腻细软,摸着跟一绸雪色锦缎似的,上头滑溜溜的一点茧子也没有。
少年人的指骨比成熟男子要小上许多,放在那粗砺的掌心上好似一块明透的暖玉,只要张鄜稍稍一握,就能将那只手全然收于掌心。
钟淳摸着摸着,心底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
不知端午那晚这只手为自己挡刀的伤疤还在不在?
于是他便愈发得寸进尺地倾过身去,将那人的虎口掰揩开来——
“……唔!!”
右腕蓦地被一只手狠厉地圈锢住,整个人“嘭”地一声被摁倒在桌案上,力道重得几乎要捏碎腕骨。
钟淳禁不住地失声痛呼,惶惶地对上了一双杀意横肆的漆色深目。
那一瞬间,他丝毫不怀疑张鄜会直接干净利落地将他解决了。
“丞……丞相……”
张鄜听见耳边那强忍痛意的声音,神智这才被强行唤回些许,周身散发的阴戾之气也跟着微微一滞。
他皱着眉阖上眼,再次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殿下可有受伤之处?”
钟淳本害怕那人追究自己对他动手动脚的事,但他突然从理亏方摇身一变成了受害方,便立刻龇牙咧嘴地捂着自己已然通红的手腕,泪眼汪汪地瞅着张鄜:
“……疼。”
“……”
张鄜抿着唇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后才声色冷冷地道:“殿下日后若有事直接叫醒我便是,不然容易下意识被当作行刺之人。”
“噢……”
钟淳面上瘪着脸,心里却有一丝得意。
他感觉自己好像无形之中抓住了令丞相无所适从的脉门,并且开始无师自通地熟练运用了起来。
看来三哥那“烈女怕缠郎”的歪理也并不是没有可学之处的——
“丞相您找我来是为了什么事?”
张鄜道:“为了乔希玉之事。”
“殿下与乔希玉先前可曾有过过节?”
钟淳恢复了正襟危坐的姿势,认真地摇了摇头:“不曾。”
“今日似乎是我第一次见他,我一个人在围场练习骑射,也没见着其他的人,这群姓乔的倒自己来招惹我了。”
张鄜又问:“毫无缘由地招惹你?”
钟淳忆起那些乔家子弟的调笑,牙根又被气得痒痒的:“他们就是想看我笑话。”
“看你什么笑话?”
“看、看……看———”
钟淳未想到张鄜的追问如此步步紧逼,头越垂越低,声音也越来越弱:“看……就是看我的笑话。”
他还是说不出口。
张鄜神色淡淡地看了他许久,那双眼似乎已将他从头到尾都看得透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殿下应当识得这个道理。在这宫中想要明哲保身,还需低调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