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被秦姑姑和小良子发觉,每回用完晚膳后,钟淳都会将侍女打发走,再将窗子一闭,对外宣称自己要用心研读功课,任何人都不能来打扰,而后便将鞋袜全踢了,蒙着头躺到了床上。
再次睁开眼,他便成了传闻中丞相的爱宠。
而在张府众人的眼中,丞相养的那只胖猫儿自从一次大病之后便开始日日嗜睡,每日只有傍晚时分才开始悠悠醒转,大快朵颐一顿之后便又倒头睡了,是个十成十的“懒猫”。
时日不知不觉来到咸元三十五年的八月初四,这一日,四皇子钟戎与乔府小姐于府中成婚,满城上下红绫遍布,锣鼓暄阗,宫里宫外皆是一副喜气洋洋的光景。
第22章 绿蚁(六)
乔府静水堂。
屋中的象首金刚锡炉中燃着瑞脑香,气息清冽,质如冰雪。
乔敦支着头卧在榻上阖目养神,窗外隐隐传来家仆们搬弄箱箧嫁妆的嘈杂动静,但他平静如水的面色却未被外头的满堂喜气所沾染半分。
乔忠跪在地上安静地替自己的叔父扦腿,时不时用余光观察那人面上的神色。
与其他直系乔氏子弟相比,他的出身并不显赫,乃是金墉乔氏于江左一带的旁支。咸元二十年破天荒地中了二甲进士,这才千里迢迢地从山穷水恶的圻州前往京城来投奔这位贵极一时的叔父表戚。
乔敦虽有三房妻妾,但命中福薄,膝下子嗣凋敝,家中除去一位待字闺中的大小姐乔荷以外,便只剩下一个少不更事的幼子乔松。
于是乔忠抓住了契机,每日如亲子般侍奉于秦国公身侧,不仅一口一个“叔父”的嘘寒问暖,甚至将偌大一个乔府的上下家事都料理得井井有条。
乔敦在官场上修炼多年,若是人情练达能化作修为,只怕他身后早就长出九条尾巴来了,乔忠这点微不足道的道行在乔顿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
但俗话说得好,平白送上来的好处谁不肯要,这乔忠不仅是自家远侄,能帮他维系与乔氏旁支的关系,平日里办事也靠谱利落,该装孙子的时候也舍得抛下脸面,商量事情的时候也靠得住,乔敦便从心底里将他当作自己半个儿子养在身边。
乔忠正替乔敦殷勤地按着腿,他手法得道,技巧娴熟,没两下便将秦国公紧蹙的眉间给抚平了几分,轻声道:
“叔父,江左那些人听说小姐与四皇子婚期将近,好几个月前便遥遥地托我送了几件贺礼来,叔父可有心情一观?”
乔敦闻见这话,才慢条斯理地将眼撑开一道缝:“都是些什么东西?”
乔忠继续低着头按摩道:“东阳郡守赠了盆南海琉璃血珊瑚,西陵太守赠了枚莲叶累丝金如意,圻州刺史赠了蝴蝶牡丹金头嵌宝银簪、金镶九龙点翠竹镯……”
乔敦又将眼闭了:“尽是些俗物。”
“俗人便只能送些俗物了,但这也是他们孝敬您的一番心意。”
乔忠屈起膝,转而去按捏乔敦的肩膀,笑道:“若要说不俗的,桂州刺史刘荀这一回送了副《千骏鸣沙图》,据传还是闻鹊生前流传于世的真迹之一,刘大人可是费了重金才好不容易求到的。”
“噢?”
乔敦起了兴趣,坐直了身子:“那可确实不俗。”
他身为金墉乔氏的家主,平日除了与朝中上三家的旧臣结交以外,还喜好与些隐士名流聚会清谈,自认比其他士族要“风雅”上一头,府中更有专门的藏室来收集历代各朝的稀世字画。
因此这桂州刺史的礼可算是送得正对胃口、恰如其分。
“这刘荀与你似乎关系匪浅?”
乔敦半睁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乔忠。
乔忠亦是直言不讳道:“回叔父,这桂州刺史正是我府中二房丽娘的父亲,算是我的老丈人。”
“嗯。”
乔敦的脸上这才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