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终被废弃的小皇帝(7)(2 / 2)

阿月最终在一处结冰的河面边停下。

萧觅云看了看这马背的距离,思索着自己从这里跳下去能不能保全,念头刚起,就听下马的阿月慢慢地说:

“在我们那边,毫无经验的人随意从马背上摔下来的人,每年都很多,就算侥幸不死,也一辈子都是残疾,陛下是聪明人,不会以身犯险吧?”

她仍是那口字正腔圆的官话。

但听在萧觅云的耳朵里,却觉得格外刺耳,也不知道以往是怎么觉得顺耳的。

她只能低着脑袋坐在马背上,脑海中响起萧瑟的北风声音,已经能想象到自己在塞外冻成冰坨子的模样,毕竟她知道,不会有人来救自己的。

寒风簌簌。

刚试完冰面结实程度的阿月折返,知道这河水只有薄冰,不适合踏过,还没回到马背边,忽然见到四周漆黑丛林里亮起来的一团团火光,河两岸都是同样的火把,像是燎原的星星。

萧觅云同样看到了那些火光,心中先是一紧,以为这是来接应阿月的突厥部队,但在发觉对方神情紧张的刹那,心脏怦然一跳。

难道……?

“驾!”

阿月飞身上马,拉着缰绳,想要掉头出去,却见身后的那些火光逼近,露出无数身着甲胄的士兵身影。

而在最中央,她们刚才穿过的小道上,则响起马车车轮行驶过凹凸不平地面的动静,待看见那镇北王的军旗之后,萧觅云狠狠松了一口气。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什么样庆幸的神情。

车帘掀开,露出坐在里面的绛紫色衣袍、气色仍有些不足的女人,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气势,即便手里揣着鎏金雕花的暖炉,又用那温吞的声音缓缓道:

“微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萧觅云冻得鼻涕都要出来了,隐约感觉到马车里透露出的暖意,被冻得麻木的肢体总算有了知觉,鼻子都冒着热意,嗓音沙哑地说道,“爱卿护驾有功,怎会有罪?”

听见那肉麻的“爱卿”二字,苏明绣意识到小皇帝确实冻傻了。

重又将刀架上她脖颈的阿月却没兴趣听她们俩继续扯皮,而是对苏明绣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会走这条路?提前埋伏这么久,而不是在城中抓人,怎么,难道疯王也有柔情,学会体恤百姓了?”

听她这么说,挨冻了一路、与苏明绣坐在马车里取暖形成鲜明对比的萧觅云神情一僵。

苏明绣懒得看小皇帝的神情,不紧不慢地回,“那当然是为了万无一失,毕竟我想留下的客人可是吉思勒阿依——”

“红色的月亮,起这种名字,在草原上吉利吗?你莫非以为你带回去了萧周的皇帝,就能坐上可汗的位置?”

阿月目光格外瘆人,紧盯苏明绣半晌,哈出一声,架在萧觅云脖颈上的刀又更迫近一分,冰冷的让小皇帝打了个哆嗦。

“成与不成,试过才知道,若是不想让萧周最后一丝血脉交代在这里,我劝你先让大军退出此地,否则你这声名狼藉的恶行,恐怕又

要在史书上添一笔了。”

苏明绣面上露出很淡的笑容,她缓慢地将手炉放在一侧,动了动苍白的指尖,揭开车帘又往外走了几步,站在马车的辕辙附近,她接过士兵递来的黑弓。

明明还没有搭上箭,但看见这把弓的时候,萧觅云和身后挟制她的阿月齐齐一震。

此弓名为落日,借后羿射日之传言,是前朝的名弓,而在征战四方的过程中,死在苏明绣这柄落日弓下的知名将领不计其数。

“无妨。”

她一边缓慢地拉动弓弦,试松紧的时候,眯了眯眼睛看向她们的方向,面上依然是云淡风轻的笑容,说话速度也很悠闲,像是与人闲话家常:

“本王杀过的萧周血脉不少,不差这一个。”

此话一出,萧觅云的心登时像是被冻住的冰陀,明明还没有受伤,灵魂却像是已经入了冥土。

“陛下放心,微臣定会铭记您为国为民、宁死不屈从突厥的英姿,定为您将皇陵修得舒舒服服,让您的庙号于祖宗祠堂享子孙后代百年香火。”

“臣一定率萧周大军,踏平突厥,为您报仇。”

说话时,苏明绣已经调好了弓弦,朝着旁边重新摊开手心,等士兵放上一支弓箭之后,她缓缓地拉开弓,对准了她们俩的方向。

弓弦一寸寸被张开的吱呀声,折磨着萧觅云和阿月的神经。

像是死神将镰刀慢动作砍向她们。

萧觅云浑身都没了力气,全靠阿月托着她才能站稳,作为直面苏明绣箭尖的她,总算知道为什么曾经那些诸侯,在远远望见镇北王的军旗时,会吓得弃城而逃。

她从未觉得死亡离自己这么近过,哪怕曾经被孙飞雁举刀相向,那时候也只有一片空白的脑子,而不像现在,似慢刀子割肉,让她的死亡在无限威胁里被拉长。

她想求饶。

也想恳求苏明绣救救她。

可是她张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好像被人点了穴,喉咙十分艰涩,只能徒劳地开合唇。

“你疯了?她是萧周的血脉,哪怕是个女人,坐皇位也名正言顺,杀了她,你再没有傀儡!”

阿月也感受到那如有实质的杀意,看着苏明绣的弓已经拉到一半,神情急变地说道。

“傀儡到底不太听话,又笨,教起来又费劲,”苏明绣用上了内力,声音显得凝实稍许,“还不如我自己坐那椅子。”

“王爷!”

姗姗赶到,刚才才跟她汇合的孙飞雁不知怎么跪地出声喊了这么一句。

像是在请她三思。

可惜苏明绣不再说话,弓弦从一半变成三分之二、四分之三,眼看就要成满弓,将萧觅云与身后的阿月直接串成人葫芦,就在满弦的那一刹那,阿月摇摆的心思终于定了下来,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再不跑,真要给这个女皇帝陪葬!

于是她毫不犹豫从身后给了萧觅云一掌,借着将小皇帝推出去的刹那,飞身后退,朝着河面落去。

“飞雁!”

苏明绣直接将弓弦拉断了,任由断裂的弓弦弹在手臂上,割出长长的伤口,面不改色地叫了将领一声。

一直注意着那边的孙飞雁登时踏地而起,飞身接住了小皇帝,在地上滚了两圈,而在半空中的阿月看见苏明绣直接拉断落日弓,有些不太爽快地将手中刀刃用最后力气朝萧觅云的后背投掷而去。

抱着小皇帝在地上翻滚的孙飞雁看见,直接用后背替她挡下这一刀。

萧觅云的眼睛直接对上从她肩头穿过的银色刀刃。

整个人都傻了,“孙……”将军。

“放箭!”

苏明绣站在马车上,确定她们俩都到了安全范围,出声命令将士。一时间,河两岸的

飞箭都如密密麻麻的雨点朝着冰河落下。

河面有个被破开的大窟窿,那些箭有的落在冰面上,有的穿破了冰层落下,一时间见不到更多的痕迹。

“即刻起,封锁河流上下游,寻找吉思勒阿依的踪迹,注意任何形迹可疑的突厥人员。”

“本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苏明绣一边说,一边从马车上下去,来到孙飞雁的身边,抬手点了她周身止血的穴道,又命人将孙飞雁送上马车,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最近的府邸,同时让人请军中的大夫准备好。

原地只剩下被扶起的,神情愣愣的小皇帝,她的面上还沾着血痕,在干净洁白的面庞上格外显眼。

苏明绣走到她的跟前,将已经染红了衣袖的右手背在身后,朝她伸出左手,轻笑着问道:

“陛下对这趟私自出宫的收获,可还算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