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还是玉娘头一回看见晏子慎在哭,往常在她面前的晏老爷,不是得意洋洋抬个下巴,就是混不吝嬉皮笑脸。
哪怕玉娘和这样的晏子慎相处再久,也总觉得自己接触的不过是他贴在身上的一层皮,两人从来不交心。
直到现如今,屋子里黑漆漆什么也看不清,玉娘却才真的觉着自己见到了晏子慎的内里。
坐了该有多久,一盏茶?一刻钟?半个时辰?
玉娘也忘了时间,只是见着外头的焰火渐渐消弥、炮竹声慢慢淡去,屋里晏子慎停住了哭泣,像是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喃喃自语,亦或是在和玉娘说着话,“你知道前年京城的妖书案么?”
“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名头,我爹、我娘、我大姐、大姐夫、我哥还有才嫁过来的嫂子,一家六口人全都死了,要不是朱大哥心软,没报上去还有个遗留在外的,恐怕我早就死了。”
“我这条命,前面一半是我爹娘给的,他们死了;后面一半是朱大哥救的,可他已死了。”
晏子慎咬牙切齿,从喉咙里诅咒这个该死的朝廷,“真正要死的人还好好活着,不该死的人为什么死了!他们怎么不死,坐在上头的那个最该死的,他为什么不死,凭什么他就能活!”
晏子慎话语渐渐微弱,哪怕即将失去意识也还在咒骂。恐怕他是真的喝醉了,玉娘心想,这样的话传出去,连他的大太监爷爷都不管用,最轻也是个问斩的罪名。
玉娘看着晏子慎没有防备的身体,知道自己只要往外喊一声,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到手了。
玉娘站起身,往房门那里一步一步走去,然后……叹着气关上了房门。
拐着弯去了里屋,从床铺上抱下一床被子盖在了晏子慎身上,自己躺在里屋的床上睡去,石头荷包遗留在堂屋也没去捡。
一夜醒来,晏子慎还在沉沉入睡,玉娘也不去叫他,自己出了屋子和门房交代,“晏老爷吃醉了酒,你们且别去打扰他,他醒来若是问了我,你就直说,若是没问我,就别和他提。叫厨房里头准备好醒酒汤和好克化的粥米,等醒了送去。我这里先回去了,妈还在家等着我呢。”
出了门,老牛的马车已经不在了,玉娘只得从街上叫了一辆轿子往李家走去,到了后让鲁婶给钱记账,自己打着哈欠先回屋子梳洗,乱糟糟的她看着都不像话,全然没把昨天的事说出口。
等着梳洗好了,慢条斯理吃着早饭,才见外头乱哄哄起来,鲁婶煞白着一张脸,“了不得,了不得了,外头都说朝廷打了败仗,前头那个朱千户,好大的官哩,他和咱们县城里好些人都死了。”
玉娘皱着眉,不对呀,这样的消息即便是晏子慎也是昨天才从府城里得来的,怎么消息这么快就传播开了。
李妈妈也不去考虑旁人死活,只紧张的拉着玉娘手询问道:“哎呀,朱千户死了,那这个晏老爷背后还有人吗?”
她昨天才把女儿送过去,不会今天就失势了吧?
还没等玉娘开口解释,小七就匆匆忙忙跑了过来,手上还有些血迹,惊慌着就在院子里喊人道:“刘妈呢,刘妈在哪,快来帮忙抬人呀,出事了!出大事了!”
“怎么回事,”李妈妈被小七唬了好大一跳,连忙走出来问:“是谁出事了?”
“是桃花源酒楼里的李娘子,在前头买酒和我妈说笑呢,结果不知是谁嚷嚷着这事,听说了消息她当场就昏厥了,现在裙子底下都是血,得赶紧抬着送家去,徐婶叫许大夫去了,我妈抬不动,刘妈去哪了?叫她帮着抬一抬呀。”小七跺着脚着急,可千万别出人命呀。
李妈妈赶紧叫着刘妈过去帮忙,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