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都被拦住,三小只的目光也没能从那只会发光的琉璃碗上挪开。皇上让梁九功把琉璃碗拿过来,三个孩子都伸出手去摸,显然喜欢得紧。
皇上看看三格格,又看太子,最后才看向大阿哥,温声问他:“保清,你喜欢这只碗吗?”
大阿哥用力点头:“喜欢。”
又问太子:“保成喜欢吗?”
太子也点头:“儿臣喜欢。”
皇上便让梁九功将碗拿给太子,三格格委屈巴巴:“汗阿玛,我也喜欢,我也喜欢!”
见汗阿玛没问自己,便将碗赏给了太子,三格格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此时,荣嫔也快哭出来了。她被人拦着过不去,只能伸长脖子低声提醒三格格:“荣宪,在皇上面前要自称儿臣,不能说我。”
三格格哪里听得见,只哭着去抢太子手里的琉璃碗。
而皇上的目光,并不在三格格身上,也不在太子身上,那双凤眼一直盯着大阿哥的举动。
只见大阿哥挡在了太子身前,抬手精准地抓住了三格格的两只小手,将她拉进怀中哄着:“好荣宪,那是汗阿玛赏给太子的碗,咱们不能要。你先别哭,你别哭,回头哥哥找个一样的送给你,好不好?”
三格格这才收住含泪,安静地靠在大阿哥怀中,问他什么时候去找,大阿哥哄着她说明天就去找。
看到这一幕,惠嫔才长长吐出一口气,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荣嫔一边按眼角,一边不住声地夸大阿哥懂事,很有长兄的样子。
然而考验还没结束,见大阿哥哄好了三格格,皇上又问他:“保清,你不是也喜欢这只琉璃碗吗,为什么不抢?”
大阿哥抱着三格格,回头递给太子一个安抚的眼神,这才郑重地对皇上说:“汗阿玛,额娘常对儿臣说,太子是君,儿臣和荣宪都是臣。君的东西,除非君赏赐给臣,臣便是想要,也不能抢。抢了就是以下犯上,是谋逆。”
他不懂什么是以下犯上,更不懂什么是谋逆,可看额娘说话时的表情就知道不是好事。
今日正好汗阿玛问到,大阿哥便按照自己的理解说了出来,其实皇贵妃的原话比这句复杂多了。
皇上满意点头,追问:“君这么厉害,保清没想过做君吗?”
这句话问出来,若不是郝如月及时扶了一把,惠嫔就软在地上了。
偏三格格此时还哭唧唧地插嘴:“哥哥做了君,就把琉璃碗赏给我,好不好?”
话音才落,荣嫔也被郝如月扶住了。
郝如月:这不是她想要的左拥右抱。
当事人大阿哥似乎被难住了,想了很久才回答:“汗阿玛,额娘说为君要读很多书,儿臣不爱读书,儿臣想当大将军,保家卫国。”
惠嫔闻言脚下这才找到根,眼中却含了泪水。
荣嫔生怕三格格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才要出声提点,就见太子抱着琉璃碗走过来:“汗
阿玛,儿臣想把这个琉璃碗送给哥哥,可以吗?”
皇上笑着摸摸太子的头,太子便将碗送给了大阿哥,还趁皇上不注意朝大阿哥眨了眨眼。
大阿哥会意,笑嘻嘻对太子说:“太子,臣想把琉璃碗送给妹妹,可以吗?”
太子点头,于是三格格成了这场考验最终的受益者,抱得美碗归。
六月初三,皇上下旨封胤礽为皇太子,大阿哥胤褆为成亲王,九月封三格格为荣宪公主。颁金节前,礼部将皇太子册封大典的时间拟定,呈给皇上,皇上勾了十二月十三这一日。
这一日正好是太子嫡亲兄长,承祜的生辰。
太子年幼,无法独立完成典礼上繁琐的礼仪,暂定由乳母抱着太子在桌前跪接册、宝,于御杖前行三跪九叩礼,以谢天恩。
然后乳母抱着太子,跟随手捧册、宝的太监,到皇上面前复命。
等皇上派出的使臣将御杖送到皇上宫中,向皇上禀报庆典完毕,才算礼成。
当日,皇上还要带着一众朝臣,到慈宁宫、慈仁宫给太皇太后和太后行礼。
翌日,皇上驾临太和殿接受百官对册立皇太子的朝贺,并颁诏天下。
到此,皇太子的册封典礼才算全部完成。
就在典礼的前一日,也就是十二月十二,皇上亲自检视祭祀所用之物,以册立皇太子,祭天地、太庙、社稷,及太子生母仁孝皇后。
之后皇上来到慈仁宫,当着太后和皇贵妃的面推翻了之前的安排,改由郝如月抱着太子参加典礼。
郝如月一下从吃瓜群众变成了事件焦点。
太子如今已经有一岁七个月了,身体虽不如大阿哥强壮,也并不瘦,抱一会儿应该没问题,可抱着走完全程就要命了。
不过郝如月一点不担心,因为太后已然蹙起眉,坐在太后下首的皇贵妃眉心也拧成了一个川字。
然后听她开口说:“赫舍里女官抱着太子自然更稳妥些,可当日吉服是按照乳母的身形裁制。明日便是典礼,今日换人,吉服恐怕赶不出来。”
郝如月闻言摸了摸太子软乎乎的小手,心说还是皇贵妃会说话,临场换将没所谓,可盔甲型号不对,总不能让人赤膊上阵吧。
明日是大清入关之后举行的第一次皇太子册封典礼,自己要抱着太子走完典礼全过程,肯定要另做一身吉服,不可能穿平时的衣裳。
“让乳母抱太子,朕不放心。”皇上坚持,“吉服赶制不及,就挑一套仁孝皇后的吉服,让针工局连夜改一改。”
说完看了郝如月一眼:“她与仁孝皇后是亲姐妹,身量相似,不难改。”
屋中所有人:“……”
即便改过尺寸,皇后的吉服那也是皇后的吉服啊,皇后的吉服别人怎么能随便穿?
郝如月握着太子胖乎乎的小手,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拿眼看向紧紧蹙眉的太后和皇贵妃,等着她们出言反对。
太后看皇贵妃,皇贵妃也看太后,短暂地
眼神交流之后,还是太后开口说:“这个办法倒是可行。”
可行?郝如月眼睛都瞪圆了。
然而殿中杵着三个大boss,不知出于何种目的,三人看起来达成了某种默契,根本没有她插嘴的余地。
于是第二日天不亮,她和太子就被松佳嬷嬷叫起来,梳洗,更衣,用早膳。
用早膳的时候,郝如月叮嘱乳母少给太子喂些奶,多喂肉菜和粥饼,顶饱,还不会在典礼上憋尿。
小孩子胃口有限,要少食多餐,郝如月还在明黄色吉服腰间的荷包里装了几块点心,免得太子饿肚子。
就如皇上所说,原主与仁孝皇后的身量差不多,穿皇后的吉服几乎不用怎么改动。
可针工局怕担责任,硬是点灯熬油,将皇后团龙吉服上的五爪金龙,想办法变成了四爪。
此时皇太子一身金黄,郝如月一身明黄,明黄将金黄抱在怀中,整个屋子都亮堂起来了。
松佳嬷嬷泪目,丁香看得出了神,芍药按着眼角说:“若先皇后还在,抱着太子时也是这样的吧。”
“吉时已到,请皇太子动身。”
随着司官一声唱喏,郝如月将嘴里的“大力丸”咬碎,抱起太子从慈仁宫出发,一路行至位于东六宫之首的景仁宫。
那里曾是皇上生母,慈和皇太后昔年所居寝宫。
皇上钦定,皇太子在景仁宫跪接宝、册,完成典礼仪式。
来到景仁宫,正副使已然到位,宝、册和御仗放在景仁宫正殿铺着黄缎的桌上。
郝如月按照既定的流程,跟着司官的唱喏,怀抱太子跪接宝、册,又抱着太子给御仗行三拜九叩之礼。
册封流程比郝如月想象中的还要漫长,还要繁琐,幸亏她昨日提前在药膳空间里用积分兑换了能在短时间内增强体力的灵药。
与其他灵药相比,这种药算是很便宜的,奈何一分价钱一分货,便宜是便宜了,药效却十分短暂。
整套流程走完,郝如月手臂酸,膝盖疼,额上都冒了汗,却将太子抱得极稳,平白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太子也很听话,郝如月抱着他走路时,就乖乖伏在怀中,停下跪拜的时候,挺直脊背,严肃庄重。
走完景仁宫这边的流程,还要跟随手捧册、宝的太监,到皇上面前复命。
“小姨,我可以自己走。”见郝如月额上冒着汗,太子掏出手帕给她擦汗,边擦边说。
郝如月摇头:“吉时都是算好的,太子走路慢,恐怕误了时辰,还是臣抱太子过去吧。”
走到殿外,却见御撵停在院中,带着御撵来的人郝如月也认识,正是皇上身边的另一个心腹太监,乾清宫总管顾问行。
顾问行从小侍奉在康熙身边,可以说是心腹中的心腹,只不过顾问行为人比较方正,不如梁九功有眼色。
也正因如此,康熙对“过于伶俐”的梁九功还有些防备,却对顾问行全然信任,这才让他亲
自带了御撵来接太子。
顾问行望着眼前的母慈子孝,心中不免唏嘘,可怜仁孝皇后拼死生下太子,却是给自己的妹妹做了嫁衣裳。
若他猜得不错,等皇上将赫舍里家长房和三房彻底拆开,利用明党打压索相,让索额图与明珠互相牵制,成功瓦解索额图一家独大的局面,这位赫舍里女官便要封后了。
到时候,圣心是她的,皇后之位是她的,皇太子也是她的,她将成为东西六宫最尊贵的女人,成为名副其实的后宫之主。
难怪梁九功巴结得紧,但凡慈仁宫后殿有点风吹草动,他都要抢着跟去。
郝如月朝顾问行微微颔首,便想将太子抱上御撵,顾问行赶紧弯腰,恭敬道:“皇上说皇太子年纪小,让您抱着坐御撵。”
景仁宫是东六宫离乾清宫最近的宫殿,穿墙过去很近,若走宫道也还是要走上很长一段距离的。
郝如月正好累了,便没推辞,仍旧抱着太子坐上御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