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养病这些日子也没闲着,一直在暗中观察朝廷的动向。最近好像有人在试探皇上的态度,还有人在研究御驾亲征的可能性。
毕竟皇上如今有了嫡子,随时可以明立为太子,皇上后继有人,御驾亲征也不是没可能。
皇上天纵英才,上马能安邦下马能治国,若当真御驾亲征,便可以从南边抽调兵将解决掉察哈尔。
别人不知道察哈尔的虚实,他作为礼部尚书经常与蒙古那边联络,还能不知道吗?
什么蒙古铁骑,就察哈尔王那个草包也就能带出一帮酒色之徒,乌合之众,便是他病着也能轻松取胜。
剿灭察哈尔叛军这事,不是他不能,而是不想。
现在皇上连西藏活佛都搬出来了,如果他不同意领兵,皇上非常有可能御驾亲征,让他一辈子都别想再有作为。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图海自己说服了自己,手撑门板坐起身道:“皇上,臣愿带病领兵,剿灭察哈尔叛军!”
他去行了吧,不用麻烦活佛。
谁知皇上目的达到,仍旧说:“朕知道你一片忠心,朕不让你带病上战场,先把药吃了再说。”
图海心中一暖,莫非这药当真管用,不是皇上拿来威胁他的?
想着接过太监递来的脏兮兮的银盒,充满感激地打开盒盖,然后被一股臭气直冲脑门,忍了又忍才没把隔夜饭吐出来。
抬眸见皇上早已不在身前,踱步到窗边去了,图海:“……”
这恐怕不是威胁,而是惩罚了。
到此时图海才有些后悔,后悔跟皇上置气。
要知道上一个跟皇上置气的人,是鳌拜。
臭就臭吧,即便这药是屎做的,他也得咽下去,否则就离鳌拜的后尘不远了。
想着张开嘴,都没喝太监端来的茶水,仰头便将小药丸吞了下去。
而后只觉口鼻生香,热流涌遍全身,原本僵硬的身体逐渐变得柔软起来,腰不疼了,腿不酸了,走路都有劲儿了。
好像根本没生病,更没有因病复发旧伤。
生病这些时日就像是一场梦,如今梦醒了。
原来这丸药不是试探,不是威胁,更不是惩罚,当真是皇上的恩典,是佛祖的保佑。
同为无神论者的图海第一次迷信起来。
康熙回头,惊讶地发现图海竟然摆脱门板站了起来,此时正满眼感激地看向自己,然后“噗通”跪下,热泪盈眶:“皇上,臣知错了,臣辜负了皇上对臣的厚爱,臣罪该万死!”
是他以小人之心度了皇上君子之腹:“皇上,臣无以为报,愿意自筹兵员,为朝廷剿灭叛军!今后皇上说什么,臣便做什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又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对,皇上不想让臣死,那臣就不死!待臣剿灭察哈尔叛军,请皇上准臣挥师南下与吴三桂决一死战!”
这一次朝廷出兵略晚,兵源仍是图海自己解决的,也就是历史上臭名昭著,却始终所向披靡的“虎狼之师”。
那一次图海得胜还朝之后,被御史弹劾,原因便是纵兵劫掠,沿途城池无一幸免,百姓财产被抢劫一空,苦不堪言。
可那时候国库早被南方战事掏空,朝廷无兵无将,无钱无粮,除了劫掠百姓还能怎样。
这支“虎狼之师”纵然是上三旗贵族的家奴,可没有好处的事,谁也不会尽力。万一按不下察哈尔,让蒙古闹起来,京城危矣!
那时候图海站在朝堂上舌战群儒,康熙皇帝为了顾全大局,只能对“虎狼之师”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此一时彼一时,此时南边战事进入胶着状态,投入较之前减少,又因赋税刚好催缴上来一拨,国库尚可拨出钱粮,“虎狼之师”也不算白干活。
再加上主帅图海刚刚被“活佛圣药”治好伤病,忽然变得迷信起来,开始相信因果报应,出兵之前便与麾下将领约法三章。
这一世,虎狼之师犹在,但只在战场上,并没有骚扰沿途百姓。
当然,这些郝如月并不知情,她只知道皇上忙起来,好像把答应她的事给忘了。
当初皇上答应她,只要她的药管用,能治好图海身上的伤病,除了支付她五千两银子的药费,还会给松佳嬷嬷她们升职加薪。
结果图海那边都领兵出发了,皇上却只兑现了那五千两药费,对升职加薪的事提也不提。
郝如月几次想去找皇上,都被松佳嬷嬷拦了:“姑娘是为着咱们好,咱们都知道。姑娘每月贴补的银两,比咱们的月例还多,满够了。前朝事忙,姑娘可别为了咱们这点小事去打扰皇上。”
姑娘屡次语出惊人,皇上都没怪罪,不过是皇上喜欢姑娘,还因为从前的事对姑娘有那么一点点愧疚。可天子的喜欢能维持多久,那一点点愧疚又经得起几次消磨,谁也说不准。
正因为姑娘厚待她们,她们才不能让姑娘因为自己的事,去消磨皇上的喜欢和愧疚。
来日方长,以后用得上的地方还多着呢。
郝如月明白松佳嬷嬷的苦心,当真没去找皇上,便是皇上过来看太子,都忍着没说。
可并不代表她放弃了。
还是那句话,领导可以给员工画大饼,但该争取的利益还是要尽量争取的。
没有人是傻子,领导会画大饼,也得员工肯吃才行。
皇宫就是一个名利场,拜高踩低可太正常了。
松佳嬷嬷还好,虽然丢了坤宁宫掌事嬷嬷的差事,可顶着慈宁宫前教习嬷嬷的光环,那些曾经受过荼
毒留下心理阴影的宫女自然不敢怠慢。
可丁香和芍药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她们都是皇后从娘家带进宫的贴身婢女,皇后在时,自然风光无限,谁见了不得叫一声姐姐。
自打跟着她住进慈仁宫照顾太子,从一等大宫女被迫将格为慈仁宫三等宫女,不消去最会拜高踩低的内务府,便是大膳房的人都敢给她们脸色看。
因着太子的关系,膳食上自然不敢有什么差错,但态度也够人喝一壶的。
芍药性子泼辣,遇到给她甩脸子的通常会把脸子甩回去。丁香谨小慎微惯了,遇事总是忍着,几次郝如月都看见她一个人躲在屋子里面哭。
有一回郝如月又看见丁香在哭,便问她为什么不敢怼回去,丁香一边擦眼泪一边说:“奴婢没事,就是眼窝子浅。”
芍药就在旁边叹气:“姑娘,您别问了,奴婢以后也不敢怼了。丁香姐姐说的没错,太子刚出满月,还是少与人结怨的好,一点小事忍一忍就过去了。等太子平安长大,再找他们算账不迟。”
宫里夭折了太多孩子,十个只活了三个,这三个里头只有大阿哥一个皇子,还是被送出宫去抚养的。
太子是难产儿,落生便没了额娘庇护,皇上又将他交给一个没有生育经验的女官抚养,能否活到周岁都是未知。
若太子没了,按照之前的惯例,身边所有服侍的都得跟着陪葬。
也许,此时此刻,住在慈仁宫后殿的所有人,在那些人眼中都已经算是死人了。
谁又会去讨好一个死人呢。
其实丁香和芍药顾虑的也没错,太子尚在襁褓,如此脆弱,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现阶段她们还是甘心当死人的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郝如月从来就不是一个软蛋,谁欺负了她,当场便要找回来。
莫说她是穿越女有金手指傍身,就算是在穿越前,她也绝不会让欺负她的人笑着活到第二集。
钮祜禄氏“尸骨未寒”,就有人敢欺负到她头上来,老虎不发威,真当她是hellokitty了!
某日,惠贵人和荣贵人到慈仁宫来给太后请安,又陪着太后到后殿看太子,进门时正好看见有个小宫女红着眼圈从屋里走出来。
太后看见了只当没看见,荣贵人也只当是小宫女做错事被发落了,惠贵人却留了一个心眼。
直到太后看孙子看累了回去休息,荣贵人有孕也说乏了,被宫女扶走,惠贵人仍旧陪着郝如月回屋,继续拿起拨浪鼓逗太子笑。
虽然在康熙晚年,三阿哥陪着太子跟大阿哥逗得好似乌眼鸡,荣妃与惠妃势同水火,谁能想到在封妃之前,两人竟是好闺蜜。
再加上同在东六宫居住,几乎同进同出,形影不离,尤其是荣贵人有孕之后,她走到哪儿都有惠贵人跟着。
今日这是怎么了,荣贵人都走了,惠贵人居然没有跟上。
郝如月看向惠贵人,发现她也在看自己,便问:“小主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惠贵人将拨浪鼓交给乳母,起身坐到郝如月身边,关切地说:“我刚到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小宫女哭着从屋中跑出来。”
余光瞄了摇篮一眼,压低声音:“说句犯忌讳的话,宫里夭折了太多孩子,我总觉得不对劲儿。太子从坤宁宫搬到慈仁宫,有太后的看顾自然是好,可慈仁宫人多眼杂,女官务必要选一批信得过的奴才守在太子身边,每日不错眼珠地盯着才行。”
作为唯一幸存皇子的生母,惠贵人很有发言权。
可她忽然对自己推心置腹,由不得郝如月不起疑,便没接话,只是就事论事:“多谢小主关心。不过小主多虑了,那个小宫女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
惠贵人见她不肯接话,心中反而一喜。是个有脑子且有警惕心的,没有被别人忽然的热情冲昏头脑,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反观荣贵人,惠贵人就是一声叹息。
事缓则圆,惠贵人刚刚只是试探,若郝如月接上她的话,像荣贵人一样被人牵着鼻子走,惠贵人也许会打消与之合作的念头。
毕竟有一个猪队友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