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最好的办法就是死遁,无奈被谢尘寰发现并顶替了崔小姐的身份,只能将错就错。
古代闺阁女子要想走出家门,婚姻是最稳妥的一条路。
何况还是崔栀,这个所有人看来都心智不成熟的“傻子”,
……
……
不远处,谢尘寰静静看着他们。
名义上的未婚妻
对着好友告白,他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谢弋楼原本不想答应的太快,但这是师尊啊。
莫说要他娶,就是要他当狗他也愿意。
他低着头,好半晌才说:“好。”
越山君借尸还魂的这个皮囊,唇红齿白,而他堂堂魔君,气度自然也是不差的。
乍一看去,二人郎才女貌。
何况他们在地境成过亲,红线虽断,烙在元神里的婚姻契还在,站在一起气场契合,就是叫人觉得天生就是如此相配。
乔栀似有所感,看向那白衣少年道:“借殿下吉言,阿栀如今,已找到了足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她口吻平淡,难以听出有多喜悦,谢尘寰顿了好久才淡淡道,“既然如此,便恭喜二位了。”
“只是,”他缓缓打量过她,瞳孔漆黑得折不进一丝光线,“我还得去崔家叨扰一番。毕竟事关皇室,非我亲自登门,不能善了。”
看来他要亲自去崔家退婚,显示诚意了。
“也好。”
*
“崔家这小姐,真是个傻子不成。”
云吞不敢置信,眼睛睁得极大。
竟然有这种不识货的女子,这可是殿下啊,在他心目中,殿下就是神,是完美到不可挑剔的神。
就算将来入道不娶,凭着殿下的容貌品性,爱慕他的女子,都能绕着皇城整整三圈。
居然还有人能欣然答应解除婚约。
甚至婚还没退呢,转头就当着殿下的面,勾搭好了下家!
那下家,还是与殿下交好的晏公子!
“若非殿下仁慈不计较,这样无耻行径,就该被公之于众,世人唾弃。”
云吞愤愤不平地说。
只他说了这样多,少年依旧冷淡。
他披着道袍,视线缓慢而迟钝地移了过来,落在云吞身上。
他瞧得专注,云吞心头却咯噔一声,觉得那并不像素日里殿下看他的眼神,那甚至不像一个人会有的眼神。
烛火点点,宛若溶金般洒落在少年的眼底。有种让人忍不住顶礼膜拜的神性。
云吞简直怀疑,神龛中的神像在他面前活了过来。
殿下莫不是,被那位玉尘大神附体了?
听说天人后裔,是可以神降的。一旦神降,便能以凡人之躯短暂地拥有神明的能力。
他不知道的是,眼前的不再是十八岁一心入道的殿下,而是历经沧桑,一千年后的净世神官。
但他的状态和身体都回到了十八岁,唯独心智已经恢复。
谢尘寰安静地看着这熟悉的面孔,造化镜造化万物,那些千年前早已覆灭的,重新活生生出现在面前,一切都是那么地真实。
可是,就是因为太过真实,才更加地,令人难以忍受。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从袖口伸出,略有迟疑,但最终还是轻轻落在云吞的头顶,揉了一揉。
云吞觉得,
殿下的眼神就好像很久没有见过自己了那样。
一双狭长的眼,里面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望进,又似乎什么都望尽了。充满无尽的思念,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很晚了,睡吧。”
他的笑容在月光之中,显得有些苍白和寂寥。却又美好得,像是古老象牙上的光辉。
云吞是殿下在道观附近捡到的小乞儿。没有殿下,他早就冻死在那个雪天。
看着少年别过去的,苍白的脸,他握紧拳头,莫名宣誓道:
“殿下不要伤心。就算您的未婚妻弃您而去,我云吞,也会永远跟随殿下。”
“永远?”不知为何,他低笑出声。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不久之前,也有人对我说过永远。”
这一千年来,对他说过永远、永远的人太多。实在是太多了,多到数不清。
“我会永远守护您的”
“我会永远信仰您的”
“我会永远供奉您的”
“我会永远爱着您的”
还有……那声清脆的、婉转的,少女信誓旦旦的声音。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
谢尘寰脸庞低垂着,沉浸在那些美梦浮絮般的话语之中,久久醒不过来。
终于,他抬起黑色的眼睛,看着云吞。
他莫名有些认真地说:
“那我就相信你了。”
……
翌日一大早,几人便出发前往崔家,只是乔栀看着太阳,莫名有些畏惧。
明明只是清晨的太阳,天上还有许多云彩,她却总有一种,会被那股强烈的光线烤化了的错觉。试探地伸出一根手指。
果不其然,从指尖那里开始滋滋滋地,冒起了青烟。
只怕她一整个曝露在阳光下,没有半刻就要化为飞灰了。
原来徘徊于阴阳,是这种感觉。
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见光死”?
“我家主子说,日头大,让你用这个遮阳。”
旁边走上一人,是云吞,不情不愿道:
“你可不要不识好歹,这顶幂篱,也是贵妃娘娘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我们殿下肯这样照拂你,绝不是对你有任何心思,而是因为崔将军为国为民,殿下.体恤将军,顺带对你好点罢了。”
不用他说,乔栀也知道。
那幂篱笼着白纱,摸上去,凉凉的滑滑的,乔栀妈妈很擅长刺绣,所以她也能看出这上面的针法,与昨天被她扔掉的道袍是同一件。
谢尘寰从一旁走上马车。
他手中挽着一件白道袍,上面落了道道黑灰,就是她昨天无意间丢下的那一件。
白衣染尘,极为醒目。
如果,这当真是那位素未谋面的,七殿下的生母,为爱子所绣。
按道理说,她并非故意糟蹋,看到这件衣物,心中总该有些愧疚自责,可十分奇怪的是,她毫无那种感觉。
难道月神要她去找回,最珍贵的东西,竟是作为一个人的良知,和情感么……
她似乎,在渐渐失去这些最基本的情感。
观照内心,更是一片空荡荡的死寂。
乔栀突然感到了一丝恐惧。
这种恐惧,很难体察和描绘。有种不知道自己下一秒会做出什么的失控感,和随时会自我毁灭的窒息感觉。
她手指缩了缩,飞快把幂篱戴上,试探地挪步走到日光下。
果然清凉得多了,也没有那种被灼烧的感觉。
“谢谢殿下借的衣物。”
马车内,降真香混杂着淡淡花香,慢慢在四周飘散。
不过,乔栀一点也闻不到。她已经失去了嗅觉。
她眼睛眨了眨,看向他手中道:
“这件道袍,既然是殿下好心出借,弄脏了终归是小女子的不是。不若先由我洗干净了,再还给殿下。”
乔栀就是客套一句,谁知他还真的递了过来。
少年手腕洁白,骨节清瘦,清澈的眼眸如一汪清泉,倒映出她的脸:
“那便劳烦姑娘了。”
乔栀看着他,慢慢接过那件道袍。
她发现一个事实,那就是,似乎只有看着净世的这张皮囊,能够激起心中一点点的波澜。
少年却倏地别开眼,回避了她的视线。发丝垂落,如蔓如织,笼着如玉的脸庞。
“真想嫁给时雨?”
他突然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