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联系上的巧合,令离裹儿一张娇美小脸神色变得莫名复杂,她眸光渐渐投向楼下门口摆放一柄红伞之处,被其吸引。
“又来送红伞吗,怎么这么像是故意的……
“难道说,今夜你前来夜谋,没有等待本公主,不是有意在轻视我不在意我。
“而是担忧本公主早回,特意提前结束,然后潜来送伞?
“欧阳良翰,你,你这……”
颇为自傲自恋的梅花妆小女郎又疑又羞,语气有些结巴。
烛火映照下,这一张小脸十分精彩……
翌日。
离裹儿照常早起,装作无事发生。
只是眼沟处淡淡的黑眼圈,似是在表露着什么。
至于门口旁安静摆放的那一把红纸伞,她像是没看见一样,正常出入闺楼。
也没有让其它丫鬟们挪动它。
只是每次经过倚红伞的门口时,某位梅花妆小女郎裙摆下的莲步会稍微快上半拍,也不知道在刻意躲着什么。
可那余光会不经意的扫过,确定它是否还在。
离裹儿像是在等待某人发现放错了院子,自己私下悄悄拿走,权当无事发生。
又像是……在等他的进一步直白表露?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待什么,或说期待什么。
往后数日,在这样平平淡淡的时光中渡过。
又到了约定好的夜谋之日,离裹儿再度参加菊华诗社的诗会,未早归。
晚上的诗会,离裹儿有些心不在焉。
结束后,她立马起身,拒绝了年轻才俊们的讨好邀请,快步离开,返回浔阳王府。
夜谋结束,欧阳良翰早已离开。
离裹儿转头,寻了个借口打发走彩绶等跟屁虫们。
靠近闺院,她放慢脚步,袖中玉手微微攥拳。
到了闺院。
离裹儿目视前方,牵起两侧裙摆,走进院中,立马瞧见闺楼门口那柄红伞旁边,静静摆放着一柄崭新水绿油纸伞。
制式一模一样。
他没收走红伞,他,还又放了一柄新伞。
且打开新伞,有一行熟悉字迹。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你,你,没完了你……”
离裹儿“腾”一下合拢雨伞,左右四顾,俏脸蛋儿有些难为情。
东张西望了一阵,趁着闺院无人,她赶忙原封不动放回绿伞,权当没看见,溜进楼中。
可此后几日,似是为了再度验证什么,离裹儿不时走神,频频翻动日历,像是在焦虑的等待某个日期。
几日后,终于,又一次浔阳王府的书房夜谋开始。
她依旧是参加完诗社的例行诗会后,晚归王府,欧阳良翰已经离开。
离裹儿换个理由,打发走彩绶等丫鬟。
她抿了下嘴,心情又是羞怕又是期待,这种滋味十分奇怪,小女郎此前的十七年人生中从未品尝过。
再度走进闺院。
闺楼门旁,赫然又多出一把淡粉色的油纸伞。
原本步履犹豫的离裹儿,迅速加快脚步走去,她撑开了第三柄新伞。
伞面上,是他照例如常的一行短句。
“若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离裹儿怔了下,嘴中反复咀嚼。
“咦……”此诗格式古怪,不受古体格律,但却格外的朗朗上口。
她知晓,这定然只是残句,但却被他信手拈来,像是某刻生起相思愁绪时,在伞上随手一记,率性无畏。
这等才情与留白,简直撩人心痒。
咀嚼十数遍,离裹儿蓦而跺脚。
你写这么好做什么,不干正经事了,怎么把才华心思全放在了这种撩拔女子的情诗上面,难道就这么思恋她吗?
前一刻还爱不释手,下一刻离裹儿烫手山芋般丢出新伞,匆忙将其摆放归位。
依旧回避,不敢触碰。
似是害怕一旦碰了收下,就像完成了某种仪式,沾染上了某种令世间大多数女子又爱又恨痴迷却断肠之物。
可这么一来,闺楼门口,接连多出三柄手工油纸伞,某些事情有些藏不住了,离裹儿第二日一早,发现彩绶她们望向她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古怪。
只是没人敢当面问她,也没人敢擅自碰伞。
可夜深人静之时,情伞困扰的离裹儿不禁羞恼啐骂:
“好你个欧阳良翰,你这……你这伪君子,难怪迟迟不纳谢家姐姐,竟背着她做这等事情……玷,玷去本公主清白。”
嘴里虽骂,但不知为何,离裹儿心中却生不出多少讨厌来。
或许是一路走来,欧阳良翰韬略智谋,才华本领,让她本就欣赏。
而能被优秀的同龄人爱慕表白,大多数女子都不会觉得油腻可恶,或者说,是另一种特殊的讨厌可恶。
讨厌可恶他的直白与大胆,令起羞恼不已。
可她一想到求之不得的谢家姐姐,胸脯间忽然淌过一股无辜又舒适的奇特情绪,像是得到了某种强烈的肯定与认可。
这是只有漂亮优秀女子之间才有的暗暗攀比争夺。
可为何心里又慌慌的?
连续数日,离裹儿心乱如丝,告别往日的轻描淡写、从容不迫。
某夜,闺榻前,解衣欲睡,她忽记一事,披衣起床,行至书架,翻出一本大部头。
犹豫片刻,从中取出一枚夹藏许久的东林寺姻缘签。
迟疑片刻,离裹儿突然打开签纸。
定睛一瞧,轻念: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她蹙眉目光下移,红纸下方,有一列属于善导大师字迹的解签语:
“身处万花丛中,依旧懒得回头顾盼,一半是因为向道之心,清心寡欲;一半则是因为早早遇见一位光芒耀目的命中人,自然看不上凡俗,此乃缘,亦属劫,难渡,难渡……”
这一串解签词写到后面,似乎停顿了下,最后留下八字: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一句莫名其妙的禅诗,离裹儿一眼洞察含义:
“当空悬挂的皓月,什么时候……可以摘取?”
离裹儿呆在原地。
她忽然想起了这些日子,考察那些投奔士人才俊时的失望透顶。以前她还觉得不服气,不服输,可现在……
她想起了将他们与阿兄的房中谋士欧阳良翰做频频对比,却始终比不上。
想起了欧阳良翰作为谶言中的贵人,迟迟未阴差阳错送出的那个“明月”之物。
还想到了……某一种共富贵、共患难的不对劲打开方式。
“明……明月,怎么又是明月?等等,难道……难道谶言中的明月,就是欧阳良翰本人?”
窗前月下,有梅花妆小女郎讷讷难言,小鹿乱撞,脸颊逐渐滚烫起来。
再也不见不久前一丝的娇蛮刚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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