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洛京之外的地方官员,若是没有贵人们抬上一手,大多数一辈子都升不到京城。
因为逐渐中央集权的大周朝,中央与地方呈现内重外轻,地方州县划分了很多级,升了几级,还如没有升,提升不大。
这也是欧阳戎这次赈灾治水后,万一留下来升官,有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的情况,说不定就是去江南道某州任个咸鱼职务,还没一县之令舒坦呢,嗯,说不定还能也来一个“江州司马青衫湿”。
对此,也能十分理解欧阳戎当初从洛京类似皇帝秘书机构的九品官,升为地方的七品县令,为何是明升暗贬了。
至于欧阳戎能找的贵人靠山,仔细想想也只有器重他的恩师谢旬了,只可惜后者现在似乎不涉足大周官场。
“刁大人,狄夫子这样的人物也只有一个,况且陛下登临已久,现在也不是谁都能简在帝心的。咱们还是别想这么多,做好眼下之事吧。”
只想治水完溜之大吉的欧阳戎瞥了眼怀“五日京兆之心”的刁县丞,轻描淡写说了句。
刁县丞并不知道某人和他根本不是一个赛道。
同是龙城为官,某人主打一个速战速决。
“是极是极,做好眼下修闸之事才对。”
刁县丞点头,不动声色瞥眼欧阳戎身后亦步亦趋的谢氏贵女,笑道:
“只是忍不住提前说说,哈哈下官看人贼准,明府大人八成可以飞黄腾达。”
欧阳戎笑了笑没回话。
后方,男装佩剑的谢令姜瞥了眼刁县丞。
其实她一直觉得大师兄与刁县丞这对搭配很有趣。
能最广泛代表大周朝的两类读书人,施展抱负的方式,前者少,后者多:
大师兄追求自下而上,而刁县丞追求自上而下。
欧阳戎又交代身后刁县丞与书吏们几句,众人散去。
只余下欧阳戎与谢令姜、柳阿山等人,继续在高处眺望山下正在施工的新水闸。
谢令姜率先问出了欧阳戎心中的话语:
“这处鬼斧神工的地势,又是工艺这么精湛的一座水闸,光瞧着也坚固,怎么会每隔几年就冲塌一次,撑不过四年?
“比我在其它地方见过的年久失修的小水闸都要不如。”
欧阳戎安静了下,笑着回头:“说不定真的有龙王呢?”
他手指了指南边一望无际、绿岛座座的云梦古泽。
谢令姜默契失笑。
“大师兄,狄公闸是不是快修好了?”
“已经完工八九成,建好,最晚也不过这月中旬吧。”欧阳戎随口道:“走,下去谌先生那儿瞧瞧。”
“中旬吗……好的。”谢令姜低头嘀咕一声。
几人又在高处眺望了会儿,转身一路朝山下走去。
他们来到正在施工的水闸工地。
延绵数十米的闸堤上,只见正有不少带头工匠与赤裸上身的青壮们辛勤劳作,搬石运沙……
这几日天公作美,雨水不多,越女峡的这处豁口水位也不高,有不少水性好的汉子浮在水闸两侧的水面上,浮水运输。
借着这天时地利,这座崭新狄公闸的进度,正在处于最后的冲刺。
谢令姜跟着大师兄身后,瞧见师兄在水闸工地一路走走停停,看看摸摸。
年轻县令还不时朝周围劳作的力役们笑着询问些伙食住宿的事情,嗯,重点集中在出钱修闸的柳家有没有偷工减料、怠慢工人……偶尔他瞧见汗流浃背休息的汉子,会径直取出随身水囊递去。
谢令姜不在意大师兄是不是在作秀,君子论迹不论心。
她只观“气”。
而脚下这座狄公闸就是在大师兄这样日复一日的闲逛慰问监督中修到现在这样即将完工的。
欧阳戎带人去瞧了眼闸内正在修建的泾溇、撞塘、平水三个内闸,这算是狄公闸内的核心建筑,作用算是一种预备闸,也是最后完工的部位。
也是在这里,遇到了谌先生。
刚见面,行礼后,这位来自柳家剑铺的老工匠恭敬行礼道:
“禀告县令大人,已经遵从您的吩咐,让人在闸岸边立了一块长石碑,也是根据您提议的尺寸裁出来的。”
背手的欧阳戎点点头,“辛苦了。”
谌先生面露一些困惑,犹豫一下,问道:
“县令大人,立碑是要纪念新闸吗,为何不在上面多刻些碑文?”
欧阳戎摇摇头道:
“这叫水则碑,不是用来纪念的,本官用它来观测水位,以后不仅这处闸口要立水则碑,下游不少地方都会让人去立一座。”
他叹了口气,语气认真道:
“咱们不能再等狄公闸冲毁了,乃至洪水临头而来了,才知道跑路,也不能再单纯靠经验口诀判断水灾,得有些提前观测预警的措施才对。”
谌先生与手下的老工匠们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禁多看了脸色严肃的年轻县令一眼。
例行检查了两圈正在施工的水闸,欧阳戎带着谢令姜等人走去河岸上,准备去调配修闸物料的刁县丞那儿看看。
走在林荫小路上。
谢令姜见前方大师兄肩膀微垮了些下来,似是姿态放松了些。
她尝试开口道:
“大师兄。”
“嗯?”
“你记不记得……还欠我一个小愿望?”
“额,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小愿望……那伱是想清楚了?”
欧阳戎身子一顿,转头好奇道:
“那说吧……”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呼喊:
“明府,您在这啊,江州有信来了!”
只见燕六郎带着一个斜挎包的驿吏匆匆跑来,将一件被严密包裹的信封递到了欧阳戎手上。
谢令姜暂时咽回话语。
她听见身旁大师兄低头瞧了眼信封,同时嘴里嘀咕:
“沈大人回信倒是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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