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天空下起了雨。
硕大的雨滴落在莲花化生童子瓦当上,冲走了上面的尘埃,渐次汇成一条线,洒落地面。
佛寺比较新,瓦当上涂抹的朱漆甚微耀眼,看起来有点像血。
只是这血光之灾,不知道发生在盛乐还是别的什么地方了。或许,到处都有吧。
拓跋鲜卑,其实早就定下今年南征的计划了,这是庾蔑心中突然冒出的念头。
接到高翊传回来的消息后,邵勋没有妄动,但也没有怠慢。
他立刻派出大量游骑,北上进入雁门境内,刺探消息。
旬日后,损失一半人手,剩下的人灰头土脸跑回来,也没刺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代国境内各个城池都在囤积粮草。
打制好的铁铠、箭矢、刀枪也一车车、一驮驮运过来,路上到处可以看见辎重车队。
对此,邵勋有些惊讶。
他正在做着征讨拓跋鲜卑的前期准备呢,比如拉拢缘边部落、巡视地方、建设前出据点、外交虚与委蛇等等,没想到人家居然有主动南下的心思。
这太出乎意料了。
四月二十五日,他离开了黄河,率军抵达岚谷县(今岢岚县)。
岚谷新设,去年秋天雨停后,修了薄薄一圈土城,与规格稍好点的营垒差不多,压根称不上城池。
岚谷县周围群山耸峙,岢岚水(今岚漪河)中流而出,汇入黄河。
县东北地形渐渐开阔,至后世五寨县一带,形成了一个喇叭状谷地。
谷中河道纵横——事实上五寨县也是后世山西水资源相对丰富的地区——其中最大一条河名“草城川”,此地亦以“草城川”为名,却不知起自于何处了。
因水草丰美,拓跋鲜卑若南下,非常喜欢在草城川一带集结,盖因补给相对充裕。
邵勋在此设岚谷县,其实就是为了挡住草城川这个敌军的集结地。
他现在来到了此处。
“杀!”山谷之中,一万的将士排列成阵,刻苦操练。
邵勋站在城头,默默看着。
陈有根手痒了,居然亲自带队操练黄头军将士。
他比较严厉,话也难听,动不动拿马鞭打人。谁动作不到位了,反应慢了,往往就被责罚,给将士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另外一万将士则分作数批,伐木取土,构筑营盘。
县城就那么大,住个三四千人顶天了,绝大部分军士在县城周围设寨,甚至有不少人屯驻左右山中,下视河谷。
“大王,军中粮草不过月余所支,该回了。”军谋掾张宾指着北边连绵的群山,说道:“留一将戍守于此即可,大王万金之躯,不可轻身犯险。”
邵勋唔了一声,问道:“不是刚收了许多牲畜么?我的粮草可不止一月,或有两三个月。”
张宾还是皱了皱眉头,随后换了一种劝法,道:“若拓跋郁律南下,未必走离石,晋阳岂非更加便捷?”
这番话倒是起了作用,邵勋一听便说道:“孟孙此言颇有道理。晋阳只有刘灵之兵,恐独木难支。”
不是不想多调兵,主要还是粮草不足。
这个问题要持续到六七月间才能缓解——五月麦收,最快五月底、六月初启运,按路程远近不同,差不多就是六七月间送至前线。
“仆请大王之晋阳。”见劝说起了作用,张宾立刻躬身一礼,请道。
“孟孙……”邵勋感慨地看着他。
此子从一开始不太情愿,到现在尽心竭力为他出谋划策,几年时间内转变颇大。
有时候想想,只让他当军事参谋是不是大材小用了?或许他能胜任更加全面的舞台?
“这两天我去下天池,随后便率军回返晋阳。”邵勋说道:“孟孙,你觉得何人留守岚谷为佳?”
“仆以为——”张宾话刚说一半,就见派往草城川的游骑飞马奔回,有人背上还插着箭,狼狈无比。
他的脸色一下子僵住了。
拓跋鲜卑号称“控弦上马将有百万”。
这当然是吹牛的,全国一百多万人还差不多,但这依然比较可怕,因为这已经可以征发不少兵了,还都是比较劲悍耐战的。
梁王不会被围困在岚谷,动弹不得吧?
“大王。”张宾脸色不是很好看,低声道:“岢岚、西河、太原三郡杂胡,归附不久,人心杂乱,万一起了肘腋之患,却是不美。仆请——”
邵勋伸手止住了张宾后面的话,道:“孟孙,遣人至晋阳,征发诸郡兵,据守石岭。新兴百姓,能撤就撤,不能撤就固守坞堡。”
“再行文幽州,近闻鲜卑屡次袭扰广宁、上谷,当征发郡人,以作固守计。广宁难守,可酌情退至上谷,但不许再退了。”
“遣人至离石,让黄头军护送王妃等人返回平阳。”
“其余人等,随我击贼。退,也不是这么个退法。见贼而走,以后还怎么打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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