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被挖空一块的心忽然就被罗纨之温柔地填满了。
一直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仿佛陷入云端,完完全全包容了他。
早已习惯独自面对各种苦难,也试图把自己变成铁石心肠,但他始终只是肉.身凡胎,无法真正割掉所有负面的情绪。
无数的眼睛看着他,无数的人依靠他,他是那个不能因困难而停下、不能因悲伤而倒下的人。
可小小的女郎用力抱着他,支撑着他,就似乎努力在证明自己可以支撑住他的沉重。
无论是身体的还是心里的。
谢昀清楚把罗纨之留下的坏处,只多不少,但这样的罗纨之让他很难控制自己不沉沦进去。
他收紧双臂,把身前的人紧紧抱住,想要揉进身体或是融入灵魂,他倾斜的身躯压在女郎的身上,像是一棵被吹倾的大树。
“……三、三郎?”罗纨之被压折了腰,有些喘不过气,闷声发问。
“就这样待一会……一会就好。”谢昀闭上眼睛,眼睫微潮,他贪恋地从罗纨之身上汲取气息与力量,在她身上,他可以脆弱一会,也可以难过一会。
罗纨之不再挣扎,她侧着脸,耳朵紧贴在谢昀的胸口。
属于谢昀的那颗心此刻跳得好快,有力地撞击着她的耳膜。
这蓬勃的生命力让人又忍不住想要落泪。
这乱世之中,没有世外桃源。
她也做不到独善其身,偷生苟活。
“三郎,让我帮你吧!”她把手伸到谢昀的后背上轻拍,像是哄着孩子。
沉默须臾的谢昀终于哑声应道:
“……好。”
罗纨之立刻把脑袋扬了起来,喜出望外:“三郎,你真的答应了?”
要蹚进这动荡时局的浑水里还这样开心?
可……接受她进来涉险的自己也奇怪地变得高兴起来。
谢昀抚了抚她的脑袋,露出些苦笑,“但你要听我的话,不要乱跑。”
“好!”
罗纨之应得很快,这时候无论谢昀提什么苛刻的条件,她一概会答应,只要能够留下,能够帮他,她愿意做任何事。
“兄长……”
院子口站着谢九郎和王十六娘等人,也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直到这会才发出声音。
谢昀迎着九郎的目光。
兄弟两并不相似的面孔上有着相似的沉重。
谢九郎缓步走上前,目光温和,说道:“兄长,我也不去坞堡,我要留下帮你。”
谢昀不假思索拒绝,“你去陪着母亲,好让她放心。”
九郎心急:“可是……”
他从未违抗过兄长的安排,因为他知道兄长的能耐远超过他,兄长做的决定总是对的,可如今他忽然不想听他的安排。
是对是错,他的心说了才算。
谢昀深深望着他,好像不容他多言。
谢九郎在他的目光有些想要退却,这时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犯不着管我,你们都大了,又不是三岁小娃儿,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萧夫人的嗓音传来。
她就站在院子口,神情从容,仿佛孩子们不过是要出趟远门,见识一番奇观。
九郎回头看了眼母亲,终于对着谢昀露出坚定的神情,弯唇一笑。
王十六娘趁机走到九郎身边,虽然她也不清楚为何,但是此刻的气氛好像就是应该如此。
谢昀的目光从两人脸上移开,望向远处廖叔、霍十郎以及越公等人。
最后他转头看着身边的罗纨之,罗纨之握住他的手,回以粲然一笑,他眉间的凝重逐渐化开,淡成一道浅痕。
起风了,一只白色的鸟从他们身后的树上登枝而下,一个俯飞从他们之中穿过,很快就扑扇了几下翅膀抬高身子,斜掠过众人的头顶,飞向不染纤尘的碧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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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后,归仁巷里挤满了气宇轩昂的苍卫,他们骑着高头大马,披上精良的盔甲,他们不止是谢家的护卫,更是一支真正的军队。
如今宝刀出鞘,终于露出属于他们真正的锋芒。
墨龙驹身披甲罩,昂首挺胸,精神振奋,像是也知道自己将要驮着主人去做一件史无前例的大事。
罗纨之抱着一柄沉重的刀,紧随在后,目不转睛看着谢昀翻身上马背,他没再穿世族喜欢的舒适宽袖长袍,此刻冷硬的黑甲加身,尽是肃杀之色。
不想,这样的装束也无比适合他,让人望之生畏,也让人心生钦仰。
他是顶天立地的好郎君,也是她的心上人。
谢昀的目光灼亮,充斥着不屈的战意,他勒住缰绳,对她道:
“卿留于阵后,不要轻涉险。”
罗纨之走到他马边,仰起小脸,举起他的佩刀。
两人目光相接,罗纨之眼含薄雾,保证道:“后方之事,君不必忧。”
再多的言语都没有必要,他们心意相通,皆明白各自应该要去做的事。
谢昀拿起刀,从马背上俯下身,轻轻在罗纨之的额头吻了下。
温热的气息一触即离,不等罗纨之的眼泪滑落,黑压压的队伍已经相继策出。
蹄声震天,犹引下九天的玄雷。
势必要劈开这混沌的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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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只信鸽从吉昌飞出,罗纨之在母亲灵前最后拜了拜,托人把孙媪、映柳带去临贺,自己领着人便动了身。
谢家这些年训练蓄养的兵马近七万人,虽是精兵良将,但也难抵御整个北境的北胡兵力,据闻他们至少有上百万大军。
悬殊的数量带来的是天然的劣势。
所以,眼下最重要的事一在于集结更多的兵力,二在粮草辎重的供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