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一起下了楼,走出小区。
晚风优柔,那天和祁晓逛过的街道又变作另一番光景。暖黄的街灯亮起,若孟宁一个人走,“春夜”这个词的重点便在“春”上,若和温泽念两个人走,“春夜”这个词的重点便在“夜”上。
夜是朦胧的。温柔的。可以藏匿起很多心事的。
像一片温热的潮汐。
一直到两人走得这么近,她才闻到温泽念身上的那一点点酒意。
她就问:“最近工作很忙吗?”
温泽念心不在焉的“嗯”了声。
其实她想问,巴黎C酒店那边的事怎么办呢?又觉得不太好,好像在赶人走似的。温泽念在这边忙一点也好,忙一点说明温泽念在这里的确有工作,而不是单纯的被她拖累。
可忙一点也不好,因为温泽念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并不明晰的路灯下都透出一点点倦色。
孟宁想了想:“我给你讲个笑话吧。话说有一块牛排……”
“孟宁。”温泽念忽地叫了她一声。
“嗯?”
“请我吃支雪糕吧。”
孟宁傻了。
最近怎么回事啊?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让她这个丝毫没收入的人请客?
哦不对,她有过收入的,十二块。
祁晓就算了,温泽念年收入多少啊?为什么要她请客?
但她寄人篱下啊,她能说什么?
她只能没出息的说:“好的啊,哈哈。”
温泽念便引着她往超市走去。
妈的,孟宁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温泽念带她去的是以往给家里送菜的有机超市,这里面雪糕是不是都是进口的啊,这一只得多少钱啊。
而且温泽念这个人,散步
() 都穿高跟鞋,配她的白衬衫加阔腿西裤,走得气势十足的,显得孟宁跟在她身后,显得很心虚。
孟宁当然心虚了,她只能期盼温泽念挑中支便宜点的。
温泽念连在冰柜前流连的样子都好看,灯光洒下来让浓睫在眼下打出暗影,她看得有一点点漫不经心,因为她抬手轻旋了下耳垂上的钻石耳钉。
然后她问:“这里没有绿色心情吗?”
孟宁又震惊了。
温泽念这么多年没回国,为什么还记得绿色心情啊?要忆苦思甜还是怎么着?
她确认了一下:“你想吃绿色心情?”
她以为温泽念只是想起童年随口问一嘴,但温泽念说:“嗯。”
孟宁哈哈笑了两声:“这超市怎么会有绿色心情啊?毛利还不够付渠道费的。”
温泽念生意场上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温泽念把她引到这里来,只是为了问出下一句:“那,哪里有?”
孟宁忖了下:“我现在买菜都是在一家小超市买的,但有点远,要走过两条街,不知道现在关门没有,而且你又穿着高跟鞋……”
她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要温泽念觉得麻烦,相比起跟温泽念走过两条街去买绿色心情,她宁愿在这里买支贵价的进口雪糕。
两条街啊!她得说多少话才能填满!
但温泽念这个在生意场上能听懂一切话里之话的人,好像偏偏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淡淡的说:“那,走吧。”
孟宁绝望了。
两人一起走出超市。温泽念问:“走哪边?”她只好指了个方向。
温泽念走得很安静,细高的鞋跟轻轻叩响春夜,那样细碎的响动似晚风拂柳,也似月弄花影。
两I相遇,最是难办。孟宁只好主动担起E人职责,倔强拾起先前的话题:“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温泽念微微曲着颈,眼神轻扫路面,没点头,也没摇头。
孟宁就自顾自的讲:“话说有一块牛排……”
讲完了。
温泽念还是先前那副神情,没笑意,眼神淡淡的,说不上是专注还是走神。
孟宁引导了下:“哈哈哈哈。”
温泽念还是没笑。
完蛋了好尴尬。孟宁被激起了胜负心:“那我再给你讲一个……”
头一次觉得两条街的路这么长,她搜肠刮肚的讲完了所有笑话,还没到。
头一次觉得两条街的路这么短,她还没看够温泽念轻晃的影子、还没闻够她身上的香,就到了。
那间小超市还亮着灯,暖黄黄的牵了盏在门口,夜风一吹,轻轻的摇,像悬崖上的一枚茧。
孟宁引着温泽念走过去。
冰柜里果然瞧见了绿色心情。温泽念站着不动跟领导视察似的,哦,孟宁反应过来,温泽念是等她帮自己拿。
孟宁拿了支出来又关上冰柜门,温泽念问:“你不吃么?”
孟宁摇头:“太
晚了。”
能省一块五(),就省一块五。
温泽念压了压下巴?()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也没说什么,目送她去扫码付款。
两人走出超市,孟宁撕开包装,递给温泽念。
说实话,温泽念现在这身装扮举着支绿色心情挺不搭的,怎么着不也得举个gelato。可温泽念这人就是有种神奇的魔力,什么事她都做得特别顺理成章,让你觉得,哦,好像本来就是这样的。
孟宁正绞尽脑汁的想回程路上的话题,结果温泽念纤指一点路边长椅:“坐会儿,吃完再走。”
完蛋,孟宁心里咯噔一下。
这要是温泽念小口小口咬,吃完这一支估计得二五分钟。
这要是温泽念一点点抿,吃完这一支估计得十分钟。
这意味着她还得多找十分钟的话题!
她跟着温泽念往路边走去。两人在长椅坐下,孟宁眼尾悄悄瞟过去。
完蛋,真的完蛋了。
温泽念在一点点抿!
她想了想:“其实吧我还有个笑话……”
“孟宁。”
温泽念这样叫了她一声。
“嗯?”
温泽念没说什么,只是把捏着的绿色心情从右手换到了左手,然后右手轻轻的,覆在了孟宁的后颈上。
孟宁一下子就跟封印了一般,不说话也不动了。
想起她做义工的时候,对那些猫就是,后颈的那块皮肤好像是猫的命门,一拎就老实了。
而温泽念曾在两人欢爱时喃喃唤她:“Mykitten。”
不过此时温泽念覆在她后颈的手掌不带一丝情欲意味。掌纹贴着她微凸的脊椎,指尖轻轻搭在一旁,没有摩挲。
温泽念的手掌在说:就这样待会儿。
于是她没再说话了。她坐得靠前一点,双手掌根撑着座椅边沿。温泽念坐得靠后一点,更接近椅背。所以从两人的位置来看,温泽念是瞧不见她表情的。
她轻轻的,把扬了一路的嘴角放下来一点。
觉得安全以后,又放下来一点。
直到笑意完全在她脸上消失了,她的肩头好似变得轻松了那么一点。不用说话的感觉很好,不用笑的感觉也很好,她运动鞋的鞋跟轻磨了下地面,夜风拂着她的眼底,有一点干燥,又有一点痒。
她看着一条马路之隔的交通标识灯,绿了又红,红了又绿。
她跟着那些倒数,数温泽念轻轻浅浅的呼吸。
直到温泽念的手从她后颈移开,叫她:“走吧,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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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泽念回市区的时间并不多,孟宁每天大把的时间跟流浪猫打交道。
祁晓正常上她的班,轮休的时候就去看孟宁。孟宁问过她:“Gwyneth留在国内是有很多工作要做么?”她想了想:“是的吧,反正她每天的确挺忙的。”
这天祁晓轮休前,温泽念找到她,递给她一个纸袋。
() 祁晓低头看了眼,哇毛绒绒手铐!好刺激!这是她能看的么!
哦不好意思看错了,是毛绒绒猫玩具。
下面还有几盒进口驱虫药,孟宁提过一嘴,说不好买,温泽念为什么连这都知道?
温泽念说:“就说是你买的。”
温泽念这个人,真的很奇怪。给孟宁买内衣裤,她一点不介意承认。可是给猫买玩具买药,她又不承认。
简而言之,让孟宁不好意思的事她特起劲的承认。让孟宁心酸的事,她不承认。
祁晓又破防了。
其实每每面对着穿正装制服的温泽念她还是很怵的,毕竟这是她的上上上上上司。宫斗剧谁没看过,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谁不懂,万一惹人家不高兴把她给开了怎么办!
但她没忍住:“那个。”
温泽念眼神示意她往下说。
“我本来以为,上次在流浪猫机构看到那一幕后,你会让孟宁出去住了。”祁晓说:“你知道的吧,你不发话,孟宁肯定不会主动搬出去的。”
孟宁很累。
这一点祁晓和温泽念都心知肚明。
温泽念顿了一下,没接话,转身便走。
祁晓的心里凉了半截。完蛋了啊!她果然惹到温泽念了!现在写检讨还来不来得及!
她只是觉得,温泽念和孟宁的关系现在卡进了一条死胡同里,无论要往回退,还是往前走,其实孟宁搬出来,都是第一步。
没想到温泽念走了两步,又转回来了。
“其实在看到那一幕之前,我是打算让孟宁搬出去的。”温泽念先是看着她的鞋尖,在她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仪容仪表没整理好的时候,温泽念的视线又一点点往上抬。
“但是看到那一幕后,我有一点点担心。”
温泽念还是很克制的,说着“一点点”:“我担心孟宁搬出去后就发现,不用面对过去真的轻松多了。我担心她发现,面对任何一个其他人,都比面对我要好。”
祁晓转身就跑。
妈呀!她也顾不得什么职场礼仪了!她破大防了!
温泽念的语气,还是和每次说“一点点”那个词时那般克制。可温泽念的眼神在说,她不是有一点点担心,而是有一点点怕。
或者,不只有一点点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