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0章 以夷制夷

黎牙实总是在反覆的提醒着大明皇帝和朝廷，殖民就是殖民，不要抱着那些道德不放，你有道德，你就无法殖民，不仅要全拿全要，还要把对方彻底摁在奴隶的地位上，永世不得翻身。

这就是泰西百年的殖民经验。

黎牙实从来不认为大明殖民的路上，武力会是问题，高度发达的社会，带来的道德崇高，才是问题。

大明总是如此的傲慢，总是想用自己的解题思路，建立一套通行天下，而且是以道德为主的标准，来解决海外各地的矛盾，这是一种傲慢，因为那片土地，根本不适合这样的解题思路。

这是人性问题，大明和吕宋夷人长得不一样，大明身高马大，皮肤白皙，比夷人要白的多，而夷人呢，身材矮小，黝黑，泰西的经验，就是不能让他们吃饱饭，吃饱饭就开始贪图你的财富了。

迁徙到当地的汉人，始终是少数，少数人掌握了绝大多数财富，就会发生各种各样朝廷不想看到的事儿。

如果吕宋夷人，吃不饱饭，他们哪有力气来进攻铜祥镇？

「还是让他们去种植园种地去吧！」殷正茂思考了片刻，做出了决定，泰西人搞出来的殖民经验，是有一定可取之处的，此时此刻，殷正茂做出了决定。

「去爪哇。」林辅成笑着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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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辅成在总督府门前，坐上了自己的车架，向着东南方向而去。

「国姓爷有点累了，我不需要太多时间，我大体对吕宋有个想法，林林总总十数条，但总体思路就一个，以夷人制夷人。」林辅成看得出殷正茂很累，这种累主要是心累。

殷正茂深吸了口气说道：「昨日攻击铜祥镇的几个部落，都清点出来了，你，带人过去，把他们杀乾净，一个不要留，全都杀了。」

「不过都是术罢了。」林辅成笑着说道：「这第一步，就是划界，也不用多麻烦，就直线画过去就好。」

殷正茂和张居正一样，不喜欢第三卷，尤其是第三卷那个大明必亡的推论，殷正茂非常反感！

「第三步就是传帮带，就是允许这些个走狗们，带着他们亲朋来到种植园耕种，总督府不做什麽限制，什麽人都可以，把活儿干完就行，当然这走狗们不想向下分润利润，他可以抓些奴隶来，至于怎麽抓，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儿了。」「长此以往，必然会有一大批亲睦之人，会帮着总督府承担那些不该大明人承担的风风雨雨。」

林辅成发誓，这是他这辈子住过最豪奢的家，殷正茂还贴心的给林辅成准备了三个暖房的丫鬟，林辅成来吕宋，没有带任何的家眷。

「陛下一定不喜欢这个雕像。」林辅成很了解黄公子，黄公子不喜欢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在陛下看来，造这麽个东西，得花多少银子！总督府拿去给总督府的牙兵分了吃肉，不香吗？

「吕宋不好吗？」管家有些惊讶的说道：「总督为了留下林先生，是十分有诚意的，若是林先生有什麽不满，可以跟我说，我的确是个下人，但我可以跟总督说。」

次日的清晨，天蒙蒙亮，飓风已经扫过了吕宋，天气开始放晴，空气变得黏稠了几分，殷正茂见到了遇害者。

亲睦之人，这是一种十分委婉的说法，其实就是汉人在海外的护城河，夷人心里有怨有怒有嫉妒，也不会发泄到大明人身上，而是冲着这些走狗去，而这些走狗为了维持自己的地位，会拼了命的去想方设法的维护大明在吕宋的统治地位。

按照儒家五常的讲法，林辅成的这些办法，就是在建立秩序，建立秩序就是最大的仁；按照阶级论的三卷，也是仁政，因为大明的确向下分配了，并且通过分配，奠定了阶级，减少矛盾的激化，尤其是减少对大明人的直接矛盾。

「比如安南国到大明砍甘蔗，他们总是分赃不均，产生各种冲突和矛盾，彼此争斗极为酷烈，杀人都是家常便饭。」

「王伶仃死的很凄惨，这七个夷人轮番强淫，小腹被尖刺木棍贯穿，而后把小肠从肚子里…」陈成毅说到这里的时候，根本说不下去，王伶仃死前极其凄惨，撑了快一个半时辰才死去，但这些夷人没有放过她的尸体。

吕宋夷人的矛盾极为尖锐，有的世仇甚至超过了千年，彼此征伐杀戮不断，这种不考虑文化丶宗教信仰丶习俗丶自然边界的直接切割，就是在刻意制造矛盾，各个部族之间的矛盾和仇杀，会永远的无休无止。

林辅成履行了自己的承诺，没有自作聪明的胡说八道，而是等到殷正茂回到了总督府市政厅后，林辅成才打算说些什麽。

「是！」殷宗信再次大声喊道。

汉乡围三十里，是整个马尼拉，最乾净丶最卫生丶最舒适的聚集区，大路的对面就是黄金沙滩，树木掩映，却挡不住汉乡的砖石城墙。

林辅成一步步的走出了市政厅，走出了厚重的总督府大门，看到了总督府门前的广场上，有一个已经快要完工的巨大塑像。

一条硬化过丶宽约六丈的官道驿路，从总督府延伸到汉乡，马蹄声阵阵，路的两旁种满了行道树，绿树成荫。

遇害者一共有六名，是一家满门。

作为一个士大夫，殷正茂还有一种父母官的心态，他觉得这些肯到吕宋来的汉人，心里一定有一点认可殷正茂他这个具体的人，才来到了吕宋。

第三卷的内容很多很多，但归根到底，就是博弈，社会各阶级之间的博弈，利用博弈去形成共识。

他深吸了口气睁开了眼说道：「即日起，汉夷分居，住进镇里，夷人不得无故入城，入城必须有汉人担保。」

殷正茂作为父母官，就必须要给这份信任一个交代。

蕉麻是吕宋的特产，也是吕宋夷人种的最多，这也是殷正茂留给夷人最大的一块肥肉，之前总督府是严格禁止汉人经营蕉麻，这里面还有宝钞造假的考量，毕竟夷人就是有蕉麻也做不出宝钞，而汉人没有蕉麻就做不出宝钞。

管家以为林辅成抹不开面子，不好意思直接开口，他这个管家就可以居中传话，美人丶种植园丶白银丶赤铜，只要林辅成想要，殷正茂不敢说都能搞得到，但会尽量去办。

林辅成特别喜欢这些雕像，而且这些雕像还在继续修下去，比如最近修得的是齐天大圣，每一个雕像下面都有一个铜碑，记录着这些雕像讲的是什麽故事。

「农户不种地像话吗？」

非常疲惫甚至有点心不在焉的殷正茂，猛的坐直了身子，那种略显无奈的颓废，荡然无存，他侧着身子说道：「哦？林大师有计，速速道来。」

雕像是大明皇帝陛下朱翊钧，身穿戎装，身姿挺拔的面向波澜壮阔的大海，右手按着戚家军刀，左手背在身后，目光炯炯有神，不怒自威，气势格外雄伟。

疆界的形成有两种，一种是自然边界，山脉丶河流丶湖泊，想要彼此流通非常困难；第二种，人为边界，主要是以文化丶信仰丶和习俗进行分界。

殷正茂不给夷人建立户籍，这些个奴隶贩子立刻就会跟海里闻到腥味儿的鲨鱼一样，扑向这些夷人。

车驾从三道城门的左侧，经过了牙兵的检查后，进入了汉乡镇，牙兵并没有因为京堂五品官就放过检查。

「林大师的办法极好。」殷正茂眉头紧蹙的问道：「但如此好的计策，是如何想出来的？」

殷正茂伸手要掀开青布，陈成毅拦了下，低声说道：「总督，太惨了，别看了。」

以前，总督府和市政厅之前有一组巨人与神战斗的雕像，已经全都被拆除，现在换成了盘古开天丶先天八卦丶女娲造人补天丶精卫填海丶钻木取火丶夸父逐日丶神农尝百草丶愚公移山丶仓颉造字丶嫘祖缫丝丶大禹治水等等。

「即日起，对于汉人经营任何行业都不再做任何的限制，吕宋总督府管的实在是太宽了，居然禁止汉人经营某些产业，比如蕉麻丶采伐丶编绳等，今天起，一律解禁。」

管家面露不解的说道：「林先生要去哪里？」

殷正茂下了一条很奇怪的政令，对于纳妾的问题，吕宋总督府以后不管了，一旦彻底放手不管之后，那夷人的女子真的宁愿给大明人当妾室，也不愿意给这些夷人做正妻。

林辅成在这里拥有一个独栋的别墅，还有二十四个阉仆，由三名汉人管家负责管理这些仆人，除了大别墅之外，还有三百亩的种植园，来维系别墅的花销。

至于税赋优惠，针对夷人的田土有减免三成，主要是为了鼓励夷人垦荒，伐木是一件很累人的活，而且伐木之后清理荒地更累，地里有石头丶有草种丶有草根，一亩地要养三年才算是常田，为了鼓励夷人垦荒，就减免了三成。

林辅成环视了一圈，他家里的家具全是红木，跟不要钱一样，他知道这份生活的安逸，而且他就是留下来，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也不会如何，因为陛下也要维持和总督府的关系。

「即日起，针对大明任何产业的任何袭击，都视为敌对行为，格杀勿论。」

格物博士都是神仙，每一个都有通天彻地的本事，能够提高生产力，哪怕是请不到神仙，维持好关系，结个善缘，就是殷正茂的目的了。

殷正茂继续说道：「即日起，吕宋一律实行大明律，任何夷人聚集区不得使用他们约定成俗的规矩，一律以大明律为准，私刑者杀，私虐者斩。」

「《永镇海波平》。」林辅成喃喃自语了一下，这是雕像的名字，这个样式的塑像，在旧港总督府也在营造，而且旧港总督府修的更大，超过了三百万斤，张元勋的意思也很明确，不修心里别扭，怕后人忘了自己从何而来。

他前面说的是本意，后面说的是叙事，到底是仁政还是恶政，得看你站在什麽立场去解读，就像是善恶的标准总是在变化一样，仁还是恶，得看你的屁股坐在哪头儿。

汉乡的城墙有三丈高，一丈宽，每隔一段，就会有一个臼炮的位置，从城墙伸出。

「而且这人嘛，外人给他一巴掌，他觉得委屈，因为大明人善；可是这夷人给他一鞭子，他只会埋头干活，因为夷人都是恶霸，而且他们不敢嘀咕，一嘀咕，背地里指不定会怎麽对付他们。」

王伶仃愿意跟丁洋出海，一起来到了铜祥镇，到了吕宋后，生了四个孩子。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殷正茂闭着眼睛，喃喃自语了片刻说道：「都是信了我殷某人，能带着你们安居乐业，才肯投奔我，我的错，我没保护好你们。」

「这吕宋真的好，除了蚊子多点，风雨大些之外，就没什麽缺点了。」林辅成打了个懒腰，站在自己的大别墅面前，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