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7章 三十万对四万,优势不在我(1 / 2)

三十万对四万,优势不在我

「戚帅以为这一战要打多久?」朱翊钧好奇的询问,戚继光对战争走向的预判。

戚继光吐了口浊气说道:「如果是发生在朝鲜的战争,大约在三到五年内结束,如果要进攻倭国本土,这一战,大约要二十年以上了。」

灭国之战,往往都是如此旷日持久,戚继光不能欺骗皇帝做出错误的决策来,大明要做好长久作战的准备,军事行动的结束不代表战争的结束。

大明和俺答汗打了足足二十五年,在万历六年起,又打了三年之久。

「如果要用上瘟疫呢,戚帅知道,大明有牛痘法可以防治天花。」朱翊钧颇为平静的说道。

此言一出,冯保目光如电的看向了中书舍人的位置,才松了口气,中书舍人今天拉肚子,在戚继光进门的时候,中书舍人就如厕去了,军国大事,中书舍人不想掺和的太深,到时候只需要在万历起居注中补全,极力渲染一下陛下英明神武就可以了。

知道的多,有很多时候不是好事。

戚继光和李如松目光有些呆滞的看着皇帝陛下,久经沙场的两名悍将,都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在两位将军心目中,陛下是仁善的,对军兵真的很好很好,虽然皇帝陛下杀人无数,但多数时候,都是这些人该死,陛下手下从无冤魂。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如此残忍的话,能从皇帝陛下说出口来。

枪炮丶细菌丶钢铁还有白银,这四样,贯穿了所谓的地理大发现时代。

「朕听闻,蒙古征伐时,遇高墙大城,久攻不下,就将瘟病之人丶所用之物,抛投到城中,引发瘟疫,无论何等城池,都可破之,朕亦听闻,红毛番在秘鲁丶在墨西哥,专门将天花病人躺过的毛毯,卖给土着,引发瘟疫,减少反抗者的合力。」

「戚帅,别人能做,大明也能做。」朱翊钧给出了自己的理由。

细菌丶病毒也可以成为武器,尤其是天花,大明在积极推广牛痘法的接种,而且各地豪商为了讨好皇帝陛下,甚至愿意出银子,推广牛痘法的好处。

印第安人死亡的时候,身上裹着殖民者售卖的毯子,刚刚死亡的他们,并不清楚,让他们感受温暖的毛毯,是天花病人的遗物,残留着病毒,感染着族群,消耗着他们的有生力量,天花在新世界,通过风丶通过雨丶通过飞沫丶通过河流丶通过老鼠丶秃鹫,传播的哪里都是,造成病亡丶摧毁一座座城市丶一个个国家丶最终瓦解文明。

天花武器,大明不会被反噬,一来拥有牛痘的免疫墙,二来还有物理墙,所有来大明的番夷,都住在万国城里,是不被允许自由流动的,朱翊钧完全不必要担心天花的回旋镖。

「臣以为不妥,蛮夷做得,大明真的做不得。」戚继光十分坦白的说道:「陛下,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只器,不得已而用之,蛮夷之所以是蛮夷,是因为畏威而不怀德,大明之所以是大明,是以德安天下。」

一辈子都在杀人的戚继光,在劝仁恕之道。

陛下实在是太过于暴力了。

「按照解刳院的研究,天花,能对抗乾燥和低温,在痂皮丶尘土和被服上,可最高可以存活一年半之久,一年半之久,依旧可以感染他人。」朱翊钧拿出了解刳院的研究报告,这本来是庞宪上奏皇帝,让皇帝重视其危害,但现在被朱翊钧论证其作为武器的可能性。

研究并且撰写了牛痘论的庞宪,一生致力于天花防治的他,可能会成为万历年间的最大杀手,因为有了庞宪的研究,大明皇帝可以肆无忌惮的使用这种武器,来消灭任何不肯臣服之人,从地图上将其彻底抹去。

「陛下,臣以为完全没有必要,局势还没有恶劣到这种程度。」戚继光仍然非常坚持,他始终认为皇帝陛下应该大道之行,不应该走这种歪门邪道。

皇帝不能作恶,这个问题早就在先秦的时候,就已经反覆论证过了,《尚书·洪范》有云: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无有作恶,遵王之路。

皇帝如果主动作恶,作为亿兆之瞻仰的存在,如此小人行径,如何为天下之表率?天下失道的罪责是陛下来承担,天下失道的代价,则由万民承担。

灭倭当然重要,但大明要因此失道,就得不偿失了,这件事,戚继光不认同,他觉得,不能由陛下来做。

朱翊钧没有跟戚继光争吵,而是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说道:「诚然,局势还没有恶劣到需要启动这种武器的时候,如果局势恶劣的话,朕会想办法,不计任何代价的削弱倭国的实力。」

朱翊钧对战争就是一个看法,不择手段的赢,如果大明军真的输了,倭寇也别想赢。

「臣遵旨。」戚继光再次俯首领命。

离开通和宫之后,戚继光和李如松走了许久,到了僻静处,李如松忽然开口问道:「戚帅,你说服了陛下吗?」

李如松觉得不对劲儿,陛下答应的太过于顺畅了些,戚继光的谏言,陛下真的听进去了吗?

「是的,陛下良言嘉纳,认可了我的谏言,在局势不是特别危机的时候,不会动用这种手段。」戚继光笑着说道:「不必考虑那麽多,陛下是圣主明君,我们应该想的是如何胜利,否则我们输了,陛下就不得不动用不祥之器。」

「打胜仗这个简单!」李如松大笑着说道:「杀倭寇,可比朝堂这些尔虞我诈要简单的多了!」

李如松非常相信戚继光的话,放下了心里的担忧,积极准备征伐之事。

戚继光其实很清楚,他没有真的把陛下劝住,他也没打算劝陛下仁恕之道,那不是他的职责,他从一开始劝陛下,其实是劝陛下,这种腌臢手段不必亲自动手,也不必要留给别人把柄。

陛下要维护好圣君的人设,这麽残忍的话以后不要说了。

只需要把方法,写在番国志书里,大声痛斥红毛番的蛮夷行径,大明有低道德优势丶唯利是图丶没有任何道德负担的商贾们知道了还能这麽做,自己就会使用。

海外番国志书,可是大明的畅销书,海商之家几乎人手一本。

很显然,陛下听明白了戚继光的劝谏,表面大声反对丶暗自推动这种贱儒手段,朱翊钧非常擅长。

正如李如松所言,倭人真的是享大福了,碰到了皇帝陛下。

粮荒让倭国的大名们终于肯坐下来讨论一下倭国的何去何从,为了物理消耗武士阶级,结束战国大名时代,大名们终于同意攻打朝鲜;大明用来封锁倭国的高墙,开了一道门,位于对马岛邪马台军港,大明军选择了撤军,给织田信长攻伐朝鲜让开了道路。

朝鲜本来觉得有大明亲爹在,可以高枕无忧,倭国一群平均身高四尺的侏儒,无论如何拿不下邪马台军港,但随着邪马台撤军,朝鲜彻底慌了神,着急忙慌的跑到了大明来请援。

而大明皇帝在积极准备着入朝作战,装备了无数火器的大明军,准备在三个月后,开拔辽东。

一切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发生着,大明丶倭国都有各自的目的,而朝鲜的使臣李后白和李舜臣,则是急得满头是汗。

「事大交邻忘得一乾二净!现在来到大明,一个能说的上话的大臣都没有了,我们完全不知道大明朝廷的决策,动向,不知道陛下的想法,现在当务之急是求得大明皇帝的帮助,你不思考如何做,却在这里喝酒!」李舜臣夺下了李后白的酒壶,厉声说道。

李后白坐在四夷馆的大树下,头发完全披散着,席地而坐,来到大明之后就整日酗酒,根本没有出去走动,连四处求告都没有,李舜臣气不过,才过来教训。

「不然呢,你有什麽办法吗?大明把门一关,我们连磕头的地方都没有!要是能透露一点点消息,我愿意把头磕烂!现在是,磕头都没地方磕!」李后白往后一躺,直接躺在了地上,目光空洞的看着四夷馆内的参天大树说道:「以前,我到大明来都是住会同馆的,这代表大明把我们当自己人。」

「现在,我们住四夷馆了。」

四夷馆和会同馆挨得很近,但小小一道院墙,就是天壤之别,大明已经看清楚了朝鲜的真面目。

李舜臣愣了很久很久,和李后白坐到了一起,把酒壶直接抓了起来,狠狠的灌了一大口,咬牙切齿的说道:「事大交邻,事大交邻,这是祖训!自俺答汗入寇之后,朝中士大夫个个看轻大明,说些怪话,现在好了,大明缓过劲来了,倭寇来了,大明都不肯帮忙了。」

「这些怪话,陛下肯定听到了!」

李舜臣对朝鲜朝中的风力看不明白,祖宗成法说的多明白啊,最大的事就是交好大明,有大明一口吃的,就有朝鲜一口汤喝,这麽多年都是这麽过来的,结果俺答汗入寇京畿的消息传到了朝鲜,朝鲜成均馆那些士大夫们,人人欢欣鼓舞,嘲弄大明武备松弛,好像朝鲜就不会。

现在好了,倭寇来了。

「那些话,大明朝廷一直知道,只是不在意罢了。」李后白躺在地上,看着梧桐树叶飘落,满是嘲弄的说道:「可不是俺答汗入寇之后,在那之前,大明武宗皇帝那些下三滥的谣言,全都是遣大明使臣编的,什麽武宗皇帝喜欢娼妓,每到一地就强淫妇人之类的谣言,极力的把明武宗塑造成无恶不作丶不守礼仪丶欺男霸女丶穷兵黩武的样子。」

「好像嘲讽大明,就能获得一种病态的自豪感。」

「当真大明一点都不知道吗?」

大明可太知道了,甚至鸿胪寺的官员不止一次训诫朝鲜使臣,不要胡说八道。

越是训诫,朝鲜的士大夫们仿佛抓到了痛脚一样,越是要说,越是要编排,编排了武宗皇帝,编排世宗皇帝,现在开始编排陛下了。

一个能在应州亲自带兵冲锋的皇帝,并且击退了小王子,小王子再不敢侵犯,这样的人,再荒唐能荒唐到哪里去?可朝鲜遣大明的使者,可劲儿的编排,这些谣言流入大明,经过二次加工,显得明武宗更荒唐了。

「本来,都是些打嘴仗的事,说开了就好,结果大明皇帝要大王入朝请罪,大王反而要搞什麽攻守同盟,是真的昏了头了。」李后白歪着头,看着李舜臣说道:「你说,我怎麽办,我能有什麽办法!」

「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

「算了,喝酒吧。」李舜臣叹了口气,又用力的灌了一大口,才把酒壶递了过去,他本来是要劝李后白振作起来,想想办法,现在李舜臣也绝望了起来,和李后白一起喝起酒来了。

正如李后白所言,现在连个磕头的地方都没有,四条样样都占了,也就是大明碍于祖宗成法,朝鲜是不征之国,没有深入计较罢了,否则先进朝鲜者,不见轮得到倭寇。

李舜臣到了大明,其实也多少想明白了,大明皇帝南巡丶李成梁随扈丶王如龙入辽东,这一系列的举动,都是在钓鱼,那狗屁攻守同盟,一旦贸然进攻,必然引来皇帝的雷霆之怒。

礼部右侍郎陈学会,派遣了司务,来见李后白和李舜臣,让他们到鸿胪寺商议倭寇攻打朝鲜之事,结果就看到了两个酒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