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4月1日,愚人节。
所以硬要来说的话,这应该是发生在伊始之前一个月的事情,长江上伪装成拖船的摩尼亚赫号依旧在上游缓缓游荡,带着公主的王子还在樱花常开的地方互述情话(大抵是中午吃啥晚上吃啥),宏大的命运还在打着盹,世界的视线尚未聚焦于一点...这一切都发生在一段乏善可陈的时光之中。
无论我们细不细说,它总是悄然地发生过的,就安安静静地在那里,在那安静慵懒的滨海城市,在那所名叫仕兰的大抵只有学费和学生群体和“贵族”扯得上联系的私立高中中,也在贵族高中里远跟贵族沾不上边的男孩身上——不用怀疑,就是你想的那个男孩,那个被摄影部部长称为搞笑角色的家伙...路明非。
所以这一小段故事的主角大概是路明非,一个就算是他自己也不认为自己会是故事主角的男孩。
...但你得承认无论是什么人总会有高光时刻的,不管你想不想,人生的摄像头总会往你身上打,赶鸭子上架似的把你逼上梁山,从不会管你在这个故事中是扮演英雄好汉,还是扮演孬种。如果是事后让路明非重新回顾人生,想起这一小段故事时,他大概也不会用孬种或者英雄好汉来形容自己...更为贴切的形容词应该是“路人”,就像他的名字一下,一个能明辨是非的路人。
只是有些时候,在这个世界上路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因为事实证明总会有一个皮搋子莫名其妙放在你的手心里让你,给你一些奇奇怪怪的选择再让你考虑是否掰下去...大抵这个故事也是这样的,谁也想不到这一起意外会令这么多有意思的人凑在一起,从而迸发出让故事充满绚烂的火花。
故事从哪里开始讲起好呢?毕竟想从一个过去十八年生活都是那么无趣呆板的男孩身上切入视角是一件很难的事情...那干脆就从周一说起吧,一个平平无奇的周一。
起初,我们看到路明非站在仕兰中学高中部教学楼三楼的窗边,隔着玻璃看着窗外城市远方藏在影子中的灰色高楼大厦。
对于路明非,那是一个充满乏味和难耐的周一早晨,整个世界都是低音的,天空是充满了寡淡的墙白色,没有云,亦或者说整片天空都是云,白得有些发灰。那些蓝色的大厦幕墙就那么直直地插在天际线的地方,像是墙白的天边尽头开了扇窗户,窗户里倒影是城市千篇一律的喧嚣和冗杂。
路明非不喜欢周一。
...这句话并非像是“猫喜欢吉良吉影”这样耐人寻味拥有意境,这句话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没人喜欢周一,就像“路明非不喜欢自己过去十八年平平无奇的生活”,以及“路明非不喜欢昨天拍摄的文学部毕业纪念微电影”一样是一个简单的陈述句。
周一是充满朝气的,这句话仅限于正常的校园生活,而高三的校园生活无疑是病态的,不正常的,每一个周一过去黑板上粉笔写的倒计时都会出现大幅的跳动,水淹一样的紧迫感蓄满整个教室,高考和大学无时无刻被挂在嘴边,说了又说,讲了又讲,百日誓师时的豪情都该被一遍又一遍地磨平了。
从今天开始算起,满打满算还有三个月零六天路明非就得参加高考,整个仕兰中学里可见的拥有着一股低气压的感觉,整个学校来自各个阶级、层次的压力都在慢慢地流向中心,流向高三学部的菁菁学子们身上。
大概是从下半学期开始,路明非就发现操场上再也看不见高三部的学生,教育部宣传的体育课禁止占用的警告像是个笑话,教室里每个学生的课桌上书本如果堆不过脖子的高度就会被人鄙视,堆得过高又会被老师悉心劝导把书放在地上,以免在最后复习的时候压力过大的学生会忍不住在下面搞些小动作偷懒,学生和老师的博弈在此刻表现得如此淋漓尽致。
可压力越大,路明非越懒。
用班主任私下评价他的话来说,他这个人就是典型的懒怂,越懒就越没竞争力,没竞争力就没出息,越没出息就越怂...路明非并不否认这句话,因为类似的话不仅是班主任说,他的一些朋友们也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对他讲过,次次讲,遍遍讲,嘴上全是不耐烦,眼睛里全是为他好,对此他也只能讪笑着敷衍了事。
...其实在那时好歹他还能去敷衍,可现在真正临近世界末日了,他却忽然发现反而没有人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了,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他好像一下子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没有人管他,在家里叔叔和婶婶的主要唠叨的对象也并非是他,而是他的堂弟路鸣泽,对他也只是顺带念上两句,他敷衍于是婶婶和叔叔也敷衍,大家都充满了不耐烦,这么看来路明非的懒惰似乎也就不难理解了。
动力的来源三成出自内部,七成出自外力,一个所有人都没有对他抱有期望的环境里,他对自己也早就失去了最后的三成动力,在别人坐在教室里抢着时间看书和刷题时,他站在走廊上看着高二部的学妹们跑操,一圈又一圈,小腿与大腿的流线绷得笔直,让人想起数学公式或者是断臂维纳斯的腹部线条。
在他看得出神的时候,有人站在了他的身后,可能是出于青春期男生对脚步声敏感值翻倍的原因,其实早在他背后的人接近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提前发现了,视线果断从低年级女孩的身上们挪开,将视线挪移向了远处天边窗蓝色的大楼,于是就有了我们最开始起初的一幕——路明非望着远处墙白色的天。
于是抛去对一个小人物的心理路程的深挖和塑造,我们的故事也开始又有了继续的进展。
在路明非的身后,他高中三年的暗恋对象,陈雯雯抱着一叠书站定了脚步,左右看了看空荡荡的走廊,然后看向面前的男孩说,“路明非?你在看什么?”
“今天天气感觉不是太好...”路明非转身过来看向面前矮自己半个头穿着白裙的女孩开口说道。
一开口他就直想扇自己嘴巴子,其实在听见陈雯雯走过来的脚步声的时候,他的大脑就已经开始转动思考两人在走廊上偶遇的开场白了,对于陈雯雯他是很了解,比起打天气牌和正常寒暄更好的做法是想一些漂亮的句子来吸引对方的注意。
如果说天气有太阳,他就该说,“阳光底下没有新鲜事。”、“活人的太阳照不到死人身上。”这种耐人寻味的话让对方眼睛一亮进而衍生出更多的话题。像是今天天气阴恻恻的,他想好的开场白就是,“今天的天白得好像剥落的墙片一样。”,但最后临阵前说出口的话却急转而下变成干巴巴的今天天气不太好了...像是有什么让他心生忌惮,没能把那些话说出口,可他究竟在怕什么?
一张天气牌打得稀烂。
似乎是并没有察觉到憋得有些难受的男孩心里的弯弯绕绕,陈雯雯轻轻拨弄了一下耳边的头发视线掠过了里面的肩膀看向了后面窗外的天空,点头说,“今天天色是不太好看,像冬天的海。”
路明非张了张嘴,没说什么,但在心里却暗叹一声能当上文学社社长的就没有等闲之辈,你瞧瞧这台词功底...他也庆幸还好自己刚才的台词没说出口,不然真是大文青见小文青,一张口就得被人给干碎了,他千方百计想好的台词不如别人一开口的份儿,没说出来倒也好,说出来就是徒增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