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促几个死里逃生的近臣:“快、快去!你们平日都说什么为国尽忠,连这点胆子都没有?”
几个宠臣互相看一眼,只能遵从圣命。走到皇帝看不见的地方,却不约而同拐了弯,叫上自己的侍卫,悄悄遁走。
城内大乱,先回家看顾老婆孩子要紧。
明月忽然隐入远处的铁塔后面,整个天空晦暗了一刻。不远处,一处宅子前的几盏花灯凸显出来,那灯上装饰颇为雅致,上头还有官家亲笔题写的墨宝。
“啊,是了,李卿家……”
此处正是李师师的住所。因着惧怕凶徒,已经关门闭户,门内隐约传来女人哭泣之声。
千钧一发之际,赵佶想起来,为了方便自己寻欢作乐,早就派人在李师师家中挖了个地道,正通向大内御花园。今日元宵佳节,若无事,他也是打算来此小坐片刻,然后从地道回宫的。
真是天助朕也。这地道寻常人不知,只要他往里面一遁,派人守住李师师家门口,再厉害的反贼也碰不到他!
赵佶感到绝处逢生,当即令人将自己层层护住,叫开李师师家房门。里头的人见官家驾到,不敢不迎,忙开了个门缝,请了进来。
李师师花容失色,全身发抖。赵佶一头扑进她怀里,心中略定。
“陛、陛下……”
软玉温香,赵佶觉得自己成了戏文里的主角,乱离逃难、破镜重圆……忍不住怦然心动。
但还是性命要紧。他打断李师师行礼:“快,带寡人去地道。”
李师师脸色苍白,睫毛带泪,容色依旧绝美,像一尊伶仃将倾的白瓷。
“如……如今城内局势混乱,死伤甚多。陛下当……当以万民为重,主持捉贼剿匪,以安人心……若是一味躲藏……”
她盈盈下拜,一个瘦弱的身子挡在屏风之前,赵佶无来由的焦躁。
这李师师哪味药吃错了,居然也开始搞朝服进谏那一套!他费劲心思逃离后宫,不就是图她个知情知意儿,只谈风月,不像那帮死板的“贤妃”一样,整日提醒他自己是皇帝?
“让开。”赵佶脸一沉,面对拜服在地的纤细弱女,终于找回了一点皇帝威严,挺着肚子下旨,“你的侍女呢?叫她们提灯,给寡人照亮。”
李师师咬唇落泪,只是伏地下拜。赵佶一脚把她踢开,自己抢了碗灯,大步踏入内室,揭开地道的门。几个如狼似虎的亲卫也强行挤入,一边偷窥佳人容颜,把个暖熏香阁踏出满地血脚印。
狭窄的甬道散发着阴凉湿润的气息,隔绝了外面的炽热嘈杂。光滑的墙壁上隐约反光。一个女子身影提灯候在拐角处。
赵佶瞬间消气,笑道:“原来爱卿早就安排好了。如何不早说,害朕错怪。以后这种情趣不要搞,不是开玩笑的。”
这地道他也走过百八十遍,当即大踏步上前。
那提灯侍女却没回避,反倒挺胸抬头,直愣愣的挡在皇帝跟前。
赵佶没见过这么不懂规矩的侍女。新招来的?
再一抬头,他心凉半截。这女子面色阴鸷,明明是二十多岁的妙龄,脸上却遍布凹陷和皱纹,提灯的手上筋脉凸出,满是细小伤疤,好似已经受了一辈子的苦难。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赵佶没见过这样的眼神,但凭本能,立刻从中读出两个字:仇恨。
“你……你……你是何人?你和李卿家……”
“是你亲手判的我凌迟弃市,你却忘了?”那女子死死盯着他,“幸而有江湖朋友救护,我才能挣扎至今,见你一面……啧,却是个胖子。”
赵佶心如火烧,胡乱言道:“一派胡言!本朝从未凌迟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