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一看,李俊神色复杂,看着她,想拦没拦住。
“姑娘,”他提醒,“咱是人。人会用火。”
“生吃蛎子活吃虾,要的就是个新鲜。”她再拣个牡蛎,怼他眼前,笑道,“请?”
纯天然无污染的胶东大砺子,搁几百年后老贵了。
李俊无语凝噎。没发现这姑娘这么爱茹毛饮血,野人似的。一个生海蛎子下去,浑身都是海腥味儿,真怕她过会儿化成海蛎子,钻水里去。
阮晓露逗他,拣了个比较贴合时代的说法:“当年苏东坡贬到琼州,天天吃蚝,人间美味。”
虽然已经作古十几年,但苏东坡盛名依旧,是当代年轻人的童年偶像。
李俊更不信了:“他本人告诉你的?”
“孙立孙提辖说的。他小时候整日跑海里挖蛎子,上树摘荔枝,卖到苏学士的草庐赚零花钱。“
孙立海南人,小时候见过苏东坡也很有可能,暂且不当他吹牛。
李俊带笑,听她天马行空的胡扯,低头捡了些小石块贝壳,大石上围了个圈,火把上拆下浸了桐油的秸秆绳,一圈圈盘在里面,重新点燃。
“别看我。”李俊眼一抬,“看前面。”
阮晓露这才发现,身边的火光不知何时已显得暗淡。天色越来越亮,举目远望,浅蓝的天边慢慢染了暖色。一轮红日呼之欲出。
刹那间,整个世界仿佛忽然有了色彩,从灰蓝色变成五彩缤纷。涛声悠远,在礁石空腔处婉转回响。
阮晓露屏着呼吸,沉浸在那一抹柔和的亮色中,蓦地有些伤感。
这般好景,可惜灶户们习以为常,头也不抬,依旧在辛勤捡拾。
晴空万里。
她忽然意识到,在这个时代,此处便是国家的海疆。渤海湾的另一侧,属于另一个国家。因此这片海域冷清得很,不似南方海港那样商船辐辏。
对面是虎狼之地,谁敢往远处多航一里,就很可能有去无回。
她回头,远远看到李俊夺来管辖权的那一片盐田。难怪他要选这么偏僻的地方,至少不会有人从海上发现这片盐田的与众不同之处。
这些盐田一直被盐霸垄断,原本就都筑有简陋的土围土墙。在这些土墙的基础上,李俊已经令手下加班加点开工,用阮氏兄弟传授的水寨防御之法,再修砌石墙和简单的水闸木门,就能防范寻常毛贼侵扰,且更能控制海潮涌入的方向。
顾大嫂已经晨起,在空地上练拳。
盐帮新干将“太湖四杰”,也已经开始日常忙碌。费保正加班加点整修盐田田垄。狄成正在培训新加入的沙门岛囚徒,不知训的什么话。倪云则带着一群手下,扛着一麻袋一麻袋的泡水铜钱,丢到海水池子里,抽出串绳,涮掉泥污,再捞出来……是为字面意义上的“洗钱”。
以这种效率,起早贪黑忙上一天,约莫也只能清洗千贯左右。洗钱工作任重而道远。
卜青在补船。这艘抢来的商船在激战中损毁甚多,卜青正带人修补,用小艇流水价往船上运木料。
她看得出神,蓦地转头,兴奋地朝李俊说道,“有没有考虑在这海边修个船坞?否则海船拉不上岸,没法大修大整……”
李俊没跟上她这大拐弯的思路,疑惑一刻,“为何?”
“……登州这地方偏僻得天涯海角,陆路去哪儿都不方便。”阮晓露环顾四周,继续畅想,“产盐虽多,运不出去。不如走海路,反正没人管……那就需要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