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蝶尾噗地笑了出来:“您这是什么表情呀?诺亚叔叔,难道您对人类的自私很陌生吗?”
难道他对人类的自私很陌生吗?
当然不。
他不止熟悉人类的自私,熟悉昔日同胞的自私,还很熟悉自己的自私。
如果他想直面这些煎熬与苦难,又何需郁蝶尾千里迢迢赶到他的面前?
是他乞求着酒精的麻醉。
是他逃避着难堪的现实。
是他——
“我想代舅舅、妈妈,还有东部星域所有的人类向您道歉。”郁蝶尾忽然跪下,端端正正向他行了一记三拜九叩的大礼。
她的额头紧紧贴着地面,诺亚从未见过这么郑重其事的郁蝶尾,以至于须臾间有些出神。
从这十八岁的少女身上,他恍惚看到了早年郁令雪的影子。
郁蝶尾沉默了几秒,带着哭腔,无比恳切地道:“人类输得很彻底。但是,哪怕只是作为高维生命脚下的一条臭虫,我们也还是想要苟活下去。”
诺亚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人类会输,但人类不想死。是求生的自私让我们团结、让我们勇敢、让我们繁衍至今。或许,即使真的得蒙高维生命的垂怜,侥幸只是沦为奴隶,我们还是会存有人类的反骨,不择手段寻求独立自由的那天……
“但是,请让我们活下去吧。我找不到任何理由来说服一位‘神明’怜悯人类,只是因为‘神明’是您,才斗胆生出这种妄想。诺亚叔叔,请原谅厚颜无耻的我们吧。”
那天,郁蝶尾的额头在地板磕得发红。
诺亚却破天荒地没有说话。
他们心思各异,神情都是一片痛不欲生的煎熬。
世上许多东西都是没有定论的。
譬如是非、譬如对错、譬如真假、譬如爱憎。
譬如诺亚此刻的心绪。
譬如诺亚不得不做出抉择的立场。
不告而别的诺亚在中央星域的贵族圈里掀起巨浪。
朵丽丝、陆昀都先后向他致函,不解他为何还要重回东部星域那片死地。
可他毕竟是首屈一指的异能者,毕竟是人们心照不宣的“神明”。
虽然疑惑,但随着他的转移,中央星域终于对东部星域施以援手,朵丽丝甚至亲自率领冯·维尔家族亲兵登陆东部,协助诺亚维护当枢之下的治安。
不久,西部、北部也派人援助。
他们各展所长地讨好诺亚,因此不吝于向一群“神衰”感染者谄媚逢迎。
难民也很了解是谁为他们带来希望,他们在红水澎湃的断壁残垣间为了诺亚纵情歌舞,前所未有的虔诚祝祷声如浪花一般洗礼着诺亚。
本人却没有什么反应。
他既不觉得受宠若惊,也不感到荣幸备至。诺亚淡漠得就像在旁观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世界,除了郁蝶尾,他几乎不和任何人说话。
诺亚把自己关在STA科研基地,废寝忘食地研究着“神衰”抗原和对抗天灾的办法。
与此同时,郁蝶尾也重新组建着当枢之下的秩序,有了食物和权威,当枢之下的难民很快团结一致,温驯顺从地跟随郁蝶尾的指令。
东部星域渐渐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