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思乡(1 / 2)

凤凰木是一种从马达加斯加引进的植物,木兰纲,豆目,豆科,被殖民者带到了澳门,随后在华夏南方传播开来。

可它这么美,盛开时如高昂头颅歌唱的凤凰鸟。

秦追在外祖父的家里搞了一天大扫除,偶尔抬头,就看到大片燃烧似的花冠映入眼中。

入夜,李升龙才和陈十七一起带着家具过来,因着家具多,还找了马车。

陈十七得意道:“师兄你买家具的时候带上我就对了,厦门哪儿的家具质量好,可以讲价,没有我老十七不知道的。”

李升龙嘴角抽搐,心想这小子把原价140两的家具砍到了100两,他们两个差点被老板轰出去。

秦追一看:“这榆木真好,床也好,都是精工雕的。”

他爱惜地摸了摸罗汉榻上的鸾鸟,这纹路配这院子里的凤凰木多合适啊。

陈十七得意道:“那是,我家里也用榆木,这个木头耐腐,不容易开裂,咱们海边湿气重,就得用这种好木头。”

菲尼克斯正好在线,他说:“我家的白橡木家具也不受潮,寅寅,你喜欢什么木材的家具?黄花梨还是鸡翅木?”

秦追现在住的院子里就摆着黄花梨家具,特意找了好木头请匠人做的,知惠家的家具也是他置办的,用的是鸡翅木,也就是红木,郎善彦在京城为家人打的家具也是鸡翅木。

这年头都说好家居传三代,秦追有时也会想,身处乱世,他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看到三代以后的人,只是既然手头不缺钱,就想多给妹妹攒点好物件,出了意外也能换钱。

秦追趁着大人们没注意,低声回道:“鸡翅木,我喜欢深一点的颜色。”

菲尼克斯笑道:“泰德叔叔家有介绍各种木材的书,里面说柚木做的家具品质最好,其次是我们北美的黑胡桃木,我偏爱黑胡桃木一点,原因和你一样,喜欢深色,只是这种木材有一点不好,就是容易留下刮痕。”

陈十七连澡桶都买了过来,夜晚烧水,大家伙都将自己洗了干净,秦追从背包里翻出睡衣,是绛色苏绸做的衣衫长裤,颜色说艳不艳,比凤凰木红得更深沉,说素不素,银丝勾出莲花纹。

搬了椅子往树下一坐,手里摇着折扇,没被搬走的石桌上摆着玉米面混鸡蛋做的煎饼,一锅加了糖的绿豆粥,清甜解暑。

但还是热,秦追捧着绿豆粥听李升龙和陈十七讲古,耳边还有菲尼克斯正在上的数理课。

菲尼克斯时不时偷看他一眼,寅寅洗完头发后只草草擦过就披着,发梢还有水珠在滴,耳上戴着养耳洞的金蝉耳饰。

等凤凰木下的大人们聊得兴起,秦追也插了嘴,说起他早年听过的一桩鬼故事(金三角听的),说的是泰国那边请灵童求财,最后却家破人亡的一桩事。

其实事情的真相是请灵童的那位嗑嗨了,人一嗑那玩意就注定了家破人亡的结局,万贯家财都经不起折腾,和灵童关系不大,但还是把李升龙、五福

、芍姐唬得一愣一愣的。

芍姐抚着胸口,直念阿弥陀佛:“这财还是用双手挣来好,如我这样的小老百姓,有吃有穿有住,便不去肖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奢物,才是长久之道呢。”

李升龙赞同道:“正是如此,歪财赚多了总要踩坑,如果不是确信自己鸿运加身,妈祖娘娘亲自保佑,自然是靠双手赚来的钱花着更安心。”

秦追捂着嘴笑,不经意间将折扇合起,一打掌心,轻微痛感传递到菲尼克斯的掌心,说不上难受,还有点麻。

“专心上课,别走神。”

菲尼克斯低头看书:“我每次考试都是第一。”

秦追打开折扇,轻声说:“咱家除了罗恩和我,谁不是回回考试第一?”

菲尼克斯能在六人组里找出一个考试不拿第一的孩子吗?

罗恩除外,他和玻尔兹曼的孙女希娃一个班,而希娃疑似继承了祖父的智商还犹有过之,罗恩能回回考第二已经很棒了。

秦追也除外,他是买课本在家自学,不参与校内考试,但知惠不会的题目他都能教。

夜聊得兴起,秦追拿起折扇一敲桌面,说我给大家来一段,想听什么?

李升龙也是爱听曲的,笑道:“你唱得最好的当属《昭君出塞》和《牡丹亭》,我更爱《牡丹亭》,可是小追,你总是只唱游园的《皂罗袍》,其他的我都没听过呢。”

秦追无奈道:“想让我唱后头惊梦的话,我师父就要杀人了。”

《牡丹亭》中的游园惊梦,分游园和惊梦两段,若说游园还好的话,惊梦讲的可是女主杜丽娘和男主柳梦梅梦中相会,行|云|雨|之事的。

《牡丹亭》早年是禁书,这禁字也是凭实力混来的。

而在大清没完的时代,男人看见女人穿纱质绸裤都能想入非非,冯梦龙写过“绿边红膝裤,越看越风|骚”的句子,《金瓶梅》的西门庆看到潘金莲穿纱裤也要起淫|心,甚至连英国绅士们过街时看见风扬起女士的裙子露出小腿,都要争相瞪眼去看那露出的一截肌肤。

就这么个世道,惊梦可是妥妥的粉戏,有些靠擦边赚钱的戏子在演这一段时,直接摆个榻在戏台上,外面挂上帘子,届时演柳梦梅和杜丽娘的两名戏子齐齐倒入其中,发出淫|声|浪|语,再将裤子一拖,将腿伸出帘子外,小脚一勾,引得台下色胚纷纷叫好。

甚至于有些戏子去唱堂会,唱着唱着,当家的老爷直接上台客串柳梦梅,把杜丽娘当场扛到卧房里的都有。

别看秦追拜师侯盛元,他学的是武艺,家传的是医术,谁会让他去唱粉戏?这不是糟践人么?

李升龙连忙拱手:“是我忘了这一出,对不住。”

秦追挥手:“没事,其实我会《牡丹亭》的全本唱词和曲调,就是没敢让师父知道。”

五福和芍姐立时就让绿豆粥呛住了,李升龙也张嘴瞪眼。

秦追看他们的表情,一摊手:“是我自己觉得《牡丹亭》的词美,而且汤显祖

写《牡丹亭》的时候是明代,那会程朱理学盛行,世俗对情之一字压抑极深,他能写出以“情”为主调的《牡丹亭》,那叫进步。”

然后他俏皮地眨眼:“我又不会唱惊梦给别人听,就告诉你们一声,其实我会全本的《牡丹亭》而已。”

说罢,他起身,唱起了《桃花扇》中李香君出场时的“香梦回,才褪红鸳被”,不过几句,就要接《桃花扇》男主候朝宗的唱段,秦追停住,只袅袅来了一句戏词念白。

“孩儿,将学了半出《牡丹亭》唱上一曲。”

随后,秦追就唱起了《牡丹亭》中的步步娇,这一段接得巧妙,只是他的做工并不规范,手里的扇子一直未放下,时而打开掩住半边脸颊,不见闺门旦常见的端庄秀雅,反而多出几分俏皮。

李升龙看得连连摇头:“你这样唱真是动听,只是有些古板的老戏迷看了要骂你,原本这段要接皂罗袍的。”

秦追停住,吐舌头:“我还不乐意给老古板这样唱呢,自己在家乐乐,他们管得着我吗?再一个,是你说我往日只唱皂罗袍,今儿好叫你知道,我也会别的唱段。”

几个大人心中说:祖宗,只求你别在你师父面前显摆你会惊梦就好,不然要吓死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