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脑袋几乎都埋到了胸口,“把我……给……绑了。”
这么严重……
医生抬头盯着他,“用的什么?”
“丝……丝带……”
“绑的哪里?”
“手。”
“绑的什么结?”
“蝴……蝴蝶结……”
“啊……你当时挣脱不开吗?”
“我眼睛看不见……”
“……”
医生写字的手一顿,好一会才干笑一声,“看来宋先生和厉先生的婚后生活很□□。”
宋时眠,“……”
沉默,是他如今的主旋律。
医生问,“其余的没有了?”
宋时眠把头都快埋到膝盖上了,声音听着闷闷的,“医生,再问下去就真的不能播了。”
“好吧……”
医生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遗憾。
他把笔合上,朝宋时眠道,“针对厉小先生目前的情况,我这边有两个建议。”
“第一,让他跟以前一样继续接着吃药抑制。”
见说起正事,宋时眠把头从膝盖里抬起来,“吃药能治好吗?”
“俗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我们不知道他的结症,对他根本做不了心理辅导,药物只能起一个压制的作用。简单来说就是,把其它人格关着,别让它出来。”
“那第二个呢?”
医生顿了顿。
“根据你的描述,我能感觉到厉小先生的其他人格并不排除和你接触,我的建议是,你可以试着和‘它’接触接触,然后试着从中找出原因。”
“当然了,这个建议伴随着一定的危险性,因为谁也不能担保他的其他人格会不会作出伤害你的事。”
医生说完后,宋时眠的表情有些犹豫。
他补充道,“宋先生,你不用感到为难,哪怕你们是夫夫,但都是彼此独立的个体,你做的选择只要是遵循你内心的就好。说起来,他的病其实是你的负担,而不是你应该承担的义务。”
“至于厉小先生的父母……那边我会去沟通,他们不会怪你的,你这次能来医院,他们已经很感激你了。”
“我知道。”宋时眠说,“我回去考虑一下。”
见他说要考虑,医生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他眼前这位眼盲的先生,似
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冷静和坚强。
出去是医生带着宋时眠一块出去的,刚一打开门,就看见站在门口的厉劭。
医生愣了下,“厉先生?”
厉劭是连夜赶的飞机从国外飞回来的,身上的西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下就赶来医院,眼底挂着青黑,状态看上去并没有比刚刚的厉潮好上多少。
他的目光停在宋时眠身上,“你先去忙吧。”
医生看了眼他,又看了眼宋时眠,最后松开搭在他胳膊上的手,“那我就先过去了。”
于是空旷的走廊上顿时就只剩宋时眠和厉劭两个人。
说起来,这还是宋时眠第一次和厉劭单独相处。他对厉潮的父亲没什么印象,唯一能回想起来的只有沉默寡言这四个字。
于是他脑海里勾勒出一个弯着腰、表情瑟缩的中年男人形象。
简直就是老实人本人。
“爸……”
见厉劭不说话,宋时眠主动喊了他一声。
这声爸将厉劭从复杂的思绪里拽了出来,他解开衬衫的袖扣,伸出手,不知道该不该去扶宋时眠。
“阿韵她一整宿没合眼,我让她先回家休息了,厉潮他……”他顿了下,才接着问道,“他怎么样了?”
走了一圈,宋时眠对这片区域的格局稍微熟悉了点,主动摸索着往厉潮的病房走去。
“我刚刚跟医生沟通了,他情况还可以,等他睡醒了我就带他回家。”
厉劭跟在他身后,听见他的决定,有些惊讶地停住步子,“你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知道。”宋时眠道。
“那你为什么还……”
“那我总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医院里不管吧?他只是心理有病,身体没有病,待医院是治不好的。”
说到这里,宋时眠也停住了脚步,“抱歉,我言语有些过激了。”
虽然他不知道事情全貌,但通过江清韵的话,也大致拼凑出一个模糊的故事轮廓。
他从小就在爱意里包裹着长大,所以他想不明白,父母究竟能狠心到什么程度,才会把那么小的孩子抛下不管?等到一切都晚了,再来说后悔,再来说爱……
这份爱只会显得廉价。
厉劭并没有怪他的想法,“我知道,是我们的错。其实说起来,发生现在的事,很大的原因在我。阿韵那时候还小,她娇气任性,不会照顾孩子是正常的,可我也没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
他和宋时眠就站在厉潮的病房外面,透过门上透明的玻璃窗,他能看见厉潮在里面熟睡的身影。
“阿韵其实是爱他的,可她的爱来得太迟,厉潮已经不需要了。”
“我和阿韵很感激你能来医院看他,可他的情况你也知道,你自己又是这样的,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支持你。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只要我们能办到……”
“爸。”宋时眠打断他的话,“我不需要你们干什么。当初选择和他结婚是我自己决定的,现在选择带他回家也是我自己决定的,这个决定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因为他是我丈夫而已。”
当然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宋时眠握住门把手,在心底深深地吸了口气。
厉潮和他认识的一个朋友很像。
都是在雨夜里被淋湿的小狗,等着主人来把自己捡回家。
他推开门,背对着走廊明亮的灯光,缓缓迈入黑暗。
无所谓,我会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