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韵从包里拿出手机,翻开一则消息,点了语音朗读,放在宋时眠跟前。
听完后,宋时眠微微瞪大眼睛,脸上露出错愕的神情。
“他是疯了吗!稍一不慎他就变成傻子了,他是怎么想的?”
江清韵道,“他说,这样他就没有任何危害了。”
“小眠,团团他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在乎你。”
那一刻,宋时眠的心脏像是被什么重重地敲了下,顿顿的疼,又涩又闷。
他摸到自己的导盲杖,从位置上站起来。
“带我去见他。”
他说。
—
宋时眠其实并不喜欢医院。
从小到大,只要一放假,他的假期总是奔波在各大医院。
他跟前站着形形色色的白大褂,他们用灯光照着他的眼睛,用手翻着他的眼皮,各种仪器将他的眼睛招呼了个遍。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找出他与其他人的不同。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很难闻,食堂的饭菜很难吃,走廊里每天都在上演着生离死别,来来往往的人神色哀愁,连带着他父母脸上的愁容也越来越重。
他和父母的最后一面也是在医院。
他们脸上盖着白布,白布下的躯体哪怕被重新缝合过,可依旧是扭曲、破碎的。
那时他的眼睛已经快瞎了,入眼处皆是糊成一团的红色。
他看不清他们的五官,可所有人都在告诉他——
这是最爱他的爸爸妈妈。
于是消毒水的味道在宋时眠梦里萦绕了半年。
同样的,也是在医院,赵广和陈盼夏拿着长长的缴费单,对他叹气。
“小眠,要不咱算了吧?”
彼时的他坐在医院长椅上,黑色覆盖了整个世界,拖地的阿姨从他身侧走过,消毒水的味道更浓了。
“好。”
不过短短两年,他便一无所有。
唯一的依仗只有手里那根廉价的导盲杖。
而此刻,他又来到了医院。
高档病房外消毒水的味道其实没有那么浓烈,反而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可宋时眠却感觉那味道沿着他的脚踝爬上来,一点点的将他全身浸染,然后将他拽入更深的深渊。
江清韵和他一块站在门口,“他就在里面,要妈妈陪你进去吗?”
“不用。”宋时眠摇了摇头,“我自己进去就好。”
“好。”江清韵道,“我就站在门口,有事你就喊。”
她说,“不要害怕,他不会伤害你的,这个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
宋时眠没说话,握紧手里的导盲杖,转身推开了门。
病
房内,高大的男人正盘着腿背对着门。他手里拿着手机,看着某个头像,点进去,退出,然后又点进去……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个动作,像是不知疲倦。
哒!
很轻的敲击声落在地板上,他以为是来劝他的人,头也不抬的低声道,“出去。”
没人回应他的话。
哒!
又是一声。
这熟悉的节奏让厉潮愣了愣,心跳在那一刻加快,一边期待、又一边深知绝不可能的回过了头。
当他看见宋时眠的脸时,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这是……
梦吗?
哒!哒!
又是一阵敲击声,可他没来过这个地方,对地形不是很熟,眼看着要撞到旁边的柜子上,厉潮连鞋也来不及穿,冲下去将人拽了回来。
直到青年的身子由于惯性跌在他怀里时,他感觉那颗空旷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又被填满。
原来这不是梦境。
“你……”
他张嘴,声音干涩得厉害,“你怎么过来了?”
宋时眠从他怀里站直身体,“我不能过来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厉潮扶着他的肩膀,手足无措地解释,“你想来就来,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只是……”
他垂下眼,掩盖住眼底的狼狈,“只是以为你不会再想见到我了。”
宋时眠从他怀里挣脱出去,摸索着坐到床边。
他仰着头,像是在看他。
他没有回答他为什么会来医院,也没有问男人为什么会在医院,而是用很轻的口吻跟他诉说着今天发生的事,说着说着腔调里不自觉的带了点委屈。
“我今天出门的时候撞到电瓶车了,还摔了一跤。”
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甚至都不应该在这种场合提起,而且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好像也不适合提起。
可就在宋时眠说完的下一秒,他就感觉自己跟前蹲下了一个人。
厉潮小心翼翼地卷起他的裤腿,看着上面的淤青,问他,“疼吗?”
宋时眠咬着牙,声音有些颤抖,“疼。”
“对不起。”
厉潮说。
“对不起什么?”
宋时眠问他。
“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眠眠,让你受伤了。”
在那一刻,被宋时眠强忍的眼泪终于从眼眶滚落,砸在男人的手背上,溅出一朵破碎的花。
因为,在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了一个事实——
他是有病。
可他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