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你身后的是妖后,难保不会在我们与鬼王一战的时候用些暗招。”有人不同意,反驳道,“他昨日被妖后控制,可已经杀了许多人了!要我们如何轻信!”
此话一出,方才还觉得钟隐月言之有理的几个人也反应过来。
“说得极是,你如何保证!”
“是啊,你如何保证他不会再被控制,如何保证他就是沈怅雪!”
“不论如何,他都已经被妖后夺了魂!他原型就是一只兔子,怎么可能能将妖后赶出体内!”
“况且,就算赶出体内,那妖后说不定也还会回来!”
有人说:“可是,玉鸾长老今日不是也说了吗?只要在那妖后离开仙体时刺入额间,便可破除共魂大法……”
“可他又并未说,要如何分辨此人是沈师兄还是妖后!”
“再说了,就算赶走了妖后,他也说不定会卷土重来的!就算不再与他争夺仙体,说不定也还会控制他!我师妹昨日便是被他斩死的!”
“是啊!我师尊昨日也是死在他剑下!”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极其悲愤。
一说起昨日死了的人,他们便越说越愤慨起来,渐渐地都走上前围了过去。
白忏见此,立即一手鬼气打了出去,想要打一个出其不备。
钟隐月时刻注意着他。见他抬手,他及时一道惊雷击出,与那鬼气相击。
两边的法术当即相互炸开,又是一道狂风席卷。
一群指责着的仙修弟子险些被击中,法术就炸在身边,他们立刻闭了嘴。
他们惊魂未定地望向鬼王,又惊魂未定地看看钟隐月。
陆灼看不过去了,道:“够了,现在不是指责的时候!”
“你们都已说了这么多,若他真的是妖后,早已出手了!鬼王尚在此处,争论这些,成什么事!”
一群人哑口无言,心中又颇为不甘。有几人红着眼睛咬着唇,恨恨地又瞪过去几眼。
此情此景,沈怅雪不禁无可奈何地笑出声来:“请诸位不必这样看我,我的确已将妖后赶出这体内了。”
还是有人愤愤:“你不过就是一灵修,独自一人,是怎么将那上玄掌门都杀不过的妖后赶出去的!?再说了,万一她又……”
“行了!”
钟隐月再听不下去,出言斥道,“你搞错对象了!若你心中有恨,该找的是鬼哭辛!”
“我家弟子一己之力击退妖后,重夺这具身体,还使她眼下共魂之法尽毁,又立刻随我来此处支援,生怕各位实力不敌,伤亡更多!他不是来让你们白眼相待不予信任,甚至出言贬低的!”
“妖后的共魂大法已碎,各自分散,早已没了原形!如何再操控他!”
那人立刻哑口无言。
“此刻妖后已经不在,你说他做什么?昨日他是被妖后所控,人都是妖后所杀!他被夺了灵体,险些连魂魄都死在自己体内,
难道他就没被妖后迫害不成!”
“诸位同意我来找他,我以为各位是都明白道理的!各位昨日同门被杀,心中不安,我也并非不能理解!若诸位平心静气,讲些道理,我也不是不能做些处置!”
“可没想到,你们竟然恶语相向,分明同为仙修,却说着他做不到,他只是个兔子这些话!”
“是又想逼我,让我杀他,以保自家平安,让同门泉下冤魂大仇得报吗!?”
“可他若是回来了呢!?”钟隐月指着沈怅雪,怒骂道,“这也是我弟子!是和诸位死去的同门师长同样的!!”
“诸位修道,便修的是这般不讲道理,只论自身恩怨,不管他人死活的道吗!?”
一群人说不出话来了。
钟隐月心中愤慨未消,他张了张嘴,还要再说时,沈怅雪伸出手,拉了他一把。
钟隐月回头,就见沈怅雪向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再说了。
突然,白忏“嗤”了一声。
白忏缓缓直起身来。
他身上已经缠满鬼气,半张脸都漆黑无比,唯有口鼻之处幸免于难。那一双眼睛红的似血,身上还没被鬼气染成漆黑的肤色尽是青白,青色血管四处暴起。虽说直起了一些身子,可他仍然佝偻着腰。
“你找他们要一番道理?”
他笑起来,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去。好似连喉咙都浸泡在了鬼气里,他那声音也变得阴森无比。
“天方夜谭。”白忏笑着,“找他们要道理……可真是天方夜谭!”
他模样恐怖,说话时的语气都满含杀气,可不知为何,钟隐月却从他那张溢满怨与恨的脸上寻到了几分悲凉。
钟隐月怔了怔。
白忏抬起眼皮,一双血眸在鬼气的黑雾之中,遥遥看向了他。
“玉鸾,”他说,“难得……难得,会有一仙修长老落到这个境界。”
“我听乌苍说,你修道不过百年。”白忏说,“你知道为何,我如此想要杀尽你们仙修吗。”
“……不曾得知。”
白忏哑声一笑,面露嘲讽:“千年前,我是个与世无争的凡人。”
“什么仙道道法,与我毫无干系……原本那一生都不该有什么干系。”
“我不过是一个县令……一个小芝麻官,守着一方土地的百姓,就那么一天一天地把日子过下去……那地方本来土地肥沃,百姓安居乐业,没有饥荒没有干旱……没有什么不好。”
“本来,那县城里的所有人,都能把日子过下去。”白忏哑声道,“直到有一天……来了个狗日的仙人!!”
“那混账说是追着个妖物来的,说那是个骇人的妖物!他说那妖物跑进城中躲了起来,若置之不管,会屠了我们的城,祸害人间,伤及无辜!”
“我好心将他安置下来,城里的百姓也听他的话,各自闭门不出,还感谢他出手卫道,送来那么多吃食!”
“可他呢!?”白忏怒目圆睁,“他
与那妖物陷入苦战,打到了城中央去!为了将那妖物彻底湮灭,他动用法阵,将整个县城卷了进去!”
“城里的人听他的话,都闭门不出,反倒全都被卷入法阵,被碎尸万段,死无尸骨!!”
“都死了!”白忏喊,“就为了一个妖物,全都死了!!”
陆灼忙说:“那的确是那仙修不对,他事后也被杀仙阁审问了!他……”
“那又如何!”白忏道,“审问了,而后呢!他只是被散了修为遣下仙山!若是有心,再过数十年,他依然能重铸金丹!依然能做这狗屁仙人!!”
陆灼焦急反驳:“这都是事出有因呀!依杀仙阁所查,他所杀的妖物的确修为了得,是当时鬼哭辛麾下之妖修!若是放着不管,定会伤及更多凡人!”
“当时他被迫无奈,的确是置你城中人于死地了,可那也是为了让更多的凡人平安!考虑到这些,杀仙阁才没有罚的太重!你们是为了天下苍生死……”
“谁要为了天下苍生而死了!!”
陆灼喉头一哽。
白忏身上的鬼气更多了,就如暴风一般席卷着四周。
他的长发随风飘向四周,如同一只只鬼手。
他咬牙切齿着,嘴角边淌出丝丝黑血。
“谁要……谁要,为了天下苍生,而死了!”白忏压抑着声音,“一直都是这样……你们……从始而终,都是这样说……”
“满城百姓死在阵里……你们说是为苍生而死……在城郊立了一片墓碑,假惺惺地跪在坟头道歉……为了不让人成鬼,去往生,给所有冤魂念往生咒……”
“什么为了他们,才念咒……让他们去往生……分明就是怕!!”
“一群仙修,怕被自己害死的人变成鬼,回来索命!!”
“哈哈哈……你听得到吗,陆灼?”
白忏瞪着一双血眸,木木地盯着他,“还在哭呢……你听得到吗,他们都还在哭呢,在问你凭什么!”
“不是修道吗,不是除妖卫道吗!?”白忏怒吼,“为何到了最后却屠了城,为什么害死了所有人!!”
“修仙的人,你们这些自诩心向仙道的……不该庇护苍生吗!?我们不算苍生吗!?”
“仁义礼法,到你们嘴里……就成了……害死满城百姓的道理!!”
“狗日的道理……一群血肉仙……”他突然低声笑起来,“什么仙修,什么飞升,什么仙位……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血肉仙!!”
他的声音撕心裂肺,喊到最后,身上鬼气轰然袭向四方。
所有人都立刻出手格挡。
却听几声惨叫,而后是几声血肉被贯穿的闷响。
钟隐月心中一惊,一边以雷法格挡一边转头一看,就见身旁数人都没挡住鬼气,生生被贯穿了身体。
有人见同门遭刺,神色一惊,大喊了声师兄后,手上一懈,也立刻被击穿了身体。
他一口鲜血喷出,当场倒了下去。
眨眼间人又死了一半,钟隐月见势不好,另一手立刻起符,直直击向白忏。
白忏立刻侧身躲过,也不得不收起了身上鬼气。
他一拧眉,望向钟隐月。
“不好意思,”钟隐月抬抬手,“我也很同情你,说实话,我刚刚听完甚至有点想加入你。”
陆灼:“?”
灵泽:“?”
白忏同样面露讶异,他一挑眉:“那为何不加入?”
“没办法,答应别人了。”钟隐月道,“当年那位屠城的仙修,最终如何了?”
“没有再修道。”白忏说,“他愧对我们……过了数年后,他又回了我城中,吊死在了我墓前。”
“喔……”钟隐月点点头,“那他也是知错的。”
“知错又如何?”白忏脸上又有青筋暴起,“知错能让我城中百姓死而复生吗!?不止他错,连这一整个仙修界都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