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乾曜宫的祠堂里,耿明机慢悠悠地走到仙位跟前,把怀里的贡品一个个摆了上去。
仙位两边点着的灯烛烛火丝毫不摇,照亮着仙位上的名字。
何成荫的牌位前,耿明机摆了几个甜瓜上去。
放好贡品,他拿起一旁的香根,打了个响指,指尖上跃上火光。
他点燃香根,又一根根插进香炉里。
他边折腾着这几根香火,边头也不抬地道:“玉鸾那边的雷根弟子,我已抢过来了。”
“我早说了,他抢不过我。不过是个只会念念咒的花瓶枕头,怎么能抢得过我。我也早同您说过了,师尊不必担心我,我永远会是天下第一。”
嘴上这样说,耿明机脸上却是一片冷漠。
提及这位师尊,也站在这位师尊的仙位之前,他的神色却越来越冷,仿若是在与一仇人说着话一般。
“这天底下,还没人争得过我。”他念叨着,“也没人能与我争……更没人能挡在我前面。”
“师尊,你说待时过境迁,沧海桑田,我会慢慢放下一切。可您又说错了,我如今仍然无法放下这一切……我早说过,您不明白。”
香炉里的香插好了,耿明机放下了手。
他微微抬起眼睛来,凉薄地与何成荫的名字对视。
“都说放下,放下,放下。”他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咬牙切齿,“未经他人苦,为何劝人善!”
“谁能放下!你们谁若经历我经之事,谁能放下!?”
耿明机大骂起来,又立刻陷入了沉默。
他怒吼的声音余音绕梁,于是他又亲耳听到了自己的回声。
那些愤怒又返了回来,回到了他的耳朵里。
耿明机沉默几许,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地挺直了脊背。
他抬起手,看见自己的手上已经涌出了更多的黑气。
耿明机呼吸有些不畅,浑身发凉,微微作痛——他知道,他离入魔越来越近了。
他始终放不下的、一直被何成荫亲手压制着的心魔,即将冲破何成荫为他设下的最后一道封印。
届时,他将万劫不复。
耿明机只觉嘲讽,吃吃笑出了声来。他握紧手中的拳头,脸边淌下豆大的汗珠。他抬起头,看向何成荫的仙位。
耿明机眯起了眼。
“都在逼我放下。”他说,“无妨……师尊,这些年了,我也懂得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
白忍冬入了乾曜宫。
此消息一出,原本因为宫主出了事而萎靡不振的乾曜宫,这几日又重新有了生机。
他一来,宫内的弟子们就都涌了上来。
所有人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围着他叽叽喳喳。刚来的那日,白忍冬就感受到了什么叫众星捧月。
大家围着他,吵吵嚷嚷地问着他是否真是雷灵根,又吵着要他用一灵法,道说是要瞧瞧
雷灵根是什么模样。
众人簇拥着,白忍冬很不好意思。人群中又一个劲儿吵嚷着要看他的雷灵根,他无可奈何,便随意用了一个咒法。
雷咒便从他指间飞出,射向空中,炸出一片惊雷。
人群哗然,又惊又喜。
“天呐,真的是惊雷!”
“这就是雷灵根,我今日真是长见识了!”
众人两眼放光,不住惊叹。
白忍冬陪着笑,脸上神采却自豪又骄傲。
他在乾曜宫中大受欢迎的事,没过两天的功夫,就在天决门里传遍了。
“昨晚上,乾曜门那边跟放烟花似的,惊雷噼里啪啦放个不停。”温寒把晚饭放到钟隐月桌案上,嘴上念叨着说,“今日去白榆山上课时,乾曜山的师兄师姐们都得意极了,一个劲儿朝我们挤眉弄眼,故意高声说话的,刻意炫耀了半个上午。据他们说,是白师弟被众人簇拥着,便放了许多雷术给他们看。”
“哦。”
钟隐月没理这些话,专心致志地叠着他的“扑克塔”——这两天太闲了,又没手机玩,他躺在山宫地板上百无聊赖地发了半天呆,终于闲到开始回忆童年了。
这些“扑克塔”就是他回忆童年的第一步。用两张较硬的牌叠在一起,一层层垒上来,用纸片做个金字塔。
温寒坐在一旁,听他貌似是在听的,便继续说:“乾曜宫的师兄说,他们都没见过雷灵根,白师弟却能一口气放出那么多雷咒,果真是天赋异禀……真是气人,明明是师尊教的雷咒,他却拿去哄乾曜宫的开心,这些人还反过来拿这些嘲讽我们。不过师尊,你别伤心,弟子都给呛回去了。”
钟隐月听乐了:“我伤心什么,我只觉得他们好笑。一个我亲手让出去的弟子,在别的山头用我教的东西哄了别人开心,一群傻子被哄得五迷三道,还用我的法咒当成炫耀的资本来回说,这不是承认了我的符咒高了他们一等吗。”
温寒懵了懵。
我去,对啊!
他猛然反应过来,他们玉鸾山才该是得意的那一个。
温寒一时有些为了早上的较劲而又尴尬:“师尊说的极是。师尊,您这……做什么呢?”
“我闲的。”
钟隐月说着,放下了手里的“活计”。
温寒望着他案上叠起来的纸片金字塔,以为是什么修道秘术或者什么讲究,没敢多问。
转头四周看了一圈,他又问道:“师尊,沈师兄呢?”
沈怅雪总在山宫里呆着,侍奉在钟隐月左右。
“方才先回去了,说困了。”钟隐月说,“也是奇怪,这么早就困。”
温寒眨巴眨巴眼,也没多想。
困了就回去睡嘛,多大点儿事。
白忍冬转了门,仙门大会又只有数月了。为了锻炼弟子,钟隐月之后的日子也忙了起来。
名下三个弟子嗷嗷待哺,钟隐月白天做辛勤的玉鸾园丁,晚上又埋头写教案。
白忍冬倒不愧是门内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