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肆拾伍(2 / 2)

四面吹来寒风,空气里还残留着血味。这一切忽然渐渐变得如梦似幻,沈怅雪感到了万分的不真实。

“对了,你刚刚问我,如果你是今日这兔妖,我会怎么办。”钟隐月摸着他的耳朵,轻声说,“我自然是不会杀你,可我也不能放你在外面害人。”

“嗯……如果有朝一日真的这样,那我也只能将你打晕,关起来了。”钟隐月苦笑一声,“不过我会去查你到底恨谁,到底谁把你弄成这样的。我是说,我会带你去杀你该杀的。如若杀了人仍难消恨,那就只能把你关一辈子了。”

“把你在我旁边关一辈子,我管你吃管你喝,不会把你再交给别人,不会让你又被剥了皮。”

“我早知道你也是灵修了,我早知道你也会有怨念。都这个世道了,没有怨念才奇怪。”

“有怨念好啊,只会爱不会恨,那就是个纯沙包。你要恨也好怨也好,变成妖变成鬼变成魔,我觉得都好。不论什么,活着都会痛苦,会挣扎,会矛盾,这没什么大不了。”

“那兔妖说得对,你们都不该被锁

() 锁着。”

钟隐月松开他的耳朵,把他额前凌乱了的头发理好,说,“别害怕,沈怅雪,我本来就是世外人,这世道对我不管用,我不觉得灵修低贱。”

“我最喜欢兔子了。”他擦掉沈怅雪脸上的泪痕,“我知道你在乾曜宫过得不好。等我这次回去,我就去闭关。再出关,应当就能突破境界,与那乾曜同起同坐了。”

“到那时,我就把你抢过来。”钟隐月说,“再等等我吧。”

“等到那时,谁都不会再锁上你。”

“我不会给你上锁的。”

沈怅雪听完,望着他,眼神呆呆。

半晌,钟隐月看见他眼睛里漫上一层水雾。

沈怅雪眉睫颤动片刻,露出了要哭一样的表情。

他表情伤心得越发厉害,终于扑进钟隐月怀里,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来。

他大哭,嘶喊,到最后声音变得像是临死前遭人开膛破肚分尸挖骨一般的惨叫。

他声嘶力竭,如那兔妖一样,开始嘶吼质问起了为什么,凭什么。

为什么,凭什么。

都已经花了比凡人更甚的数百年来到此处,为什么还要像个被圈养的畜生。

为什么更加天赋异禀,却还要受人折磨。

为什么还会变成人修的垫脚石。

钟隐月感到胸口上湿了一大片。他把沈怅雪抱进怀里,没有作声回答,只是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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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怅雪是红着眼睛跟着钟隐月上了回程的马车的。

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一路上都蔫蔫地缩在角落里,也不坐到轿子的座上,就坐在不算宽敞的过道里,抱着膝盖,把脑袋靠在臂弯里,就那么缩着坐在钟隐月这边。

钟隐月一低手就能摸到他的脑袋。

看他太可怜,钟隐月中途摸了一次,自此这手就没从沈怅雪脑袋上下来过。

倒不是他不肯收手,而是沈怅雪不肯让他收手。

钟隐月刚抬起手,低着脑袋的沈怅雪就立刻把手抬起来,抓住他的手腕,一声不吭地把他的手挪回到自己脑袋上。

如此反复两三次,钟隐月才明白,沈怅雪不愿意让他撒手。

他心中越发怜爱对方,叹了口气,便将手一直放在他脑袋上,再没松开。

直到马车到了地方。

钟隐月没有去乾曜宫,把沈怅雪先放下去。

他先回了玉鸾宫。在山宫门口,他请青隐先下了去,又将兔妖的尸体交给了她。

“请师姑帮我将安苏交给灵泽师姐吧。”他说,“麻烦师姑告诉她来龙去脉,请她去杀仙阁跑一趟。时候不多了,我今晚就去闭关。”

青隐一听,就知道他是看不过去沈怅雪这可怜劲儿,已经受不了了,不愿意再晚一秒。

他自己上进,青隐当然乐意,她点头应允下来,当场化回人形,抱着安苏的尸身回去了。

目送她进了山宫,钟

隐月回身又上了马车,将沈怅雪送回到了乾曜山。

到了乾曜山门口,钟隐月又对马车上那用于运转的灵器施以灵力,让它自行回了玉鸾山去。

等送完了沈怅雪,钟隐月就准备直接去闭关了。

乾曜山门处,早些时候闹出来的一片狼藉已都被收拾干净了。

沈怅雪站在山门口,低着脑袋,拽着钟隐月的衣角,一声不吭。

他把钟隐月的衣角揪得很紧,不愿松手。

“听话,别再揪着不放了。”钟隐月拍拍他的手背,“待我接你走了,你随时随地都能揪着我走。”

沈怅雪把他拽得更紧了。

钟隐月哭笑不得:“你总这样不放手,我怎么去闭关呀?”

沈怅雪闷着头,往他身前走了两步。

他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钟隐月吓了一跳,以为他怎么了,赶紧伸手就要去扶他。

沈怅雪伸出另一只手,也抓住了他的衣角。

“长老。”

闷了一路的沈怅雪说话了。他两只手揪着钟隐月,声音早已哭哑了。

他哑声说:“长老……请长老千万别,丢下我。”

他越说声音越低越抖,好似又要哭了。

钟隐月忙说:“不会的。”

沈怅雪没因为这话轻松半点,他还在抖。

“长老真的会来接我吗?”他问。

“会。”钟隐月说,“我是为你去闭关的。待我出关,第一件事就是你。”

沈怅雪将他拽得更紧了。

“所以,别拽这么紧了。”钟隐月又拍拍他,“你放我走吧,我不会走得很久的。我是雷灵根,天赋异禀的,走个两月便能将你带离这苦海了。听话,好不好?”

沈怅雪摇摇头。

他双手绞着钟隐月的衣角,钟隐月能感受到他的发抖。

“长老,”他说,“百余年来,从未有过这种好事……怅雪唯恐此是黄粱一梦。”

“待梦醒,便又只剩下我一人……”

钟隐月这才明白。

他轻笑了笑,蹲下身去,也跪在地上。

“我那个地方,有人说……兔子太寂寞就会死掉。我从前不信,但现在不敢不信了,万一是真的呢?”钟隐月说,“我可舍不得让你出事。”

他拉开瑞雪裘,从腰上取下一枚晶莹剔透的水玉平安扣来。

钟隐月拉起沈怅雪拽着他的一只手,将平安扣放在他手心里。

“话虽如此,我必须要去闭关。这是水玉,虽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但也算是我的信物,我把它留给你。”

钟隐月说着,在他手心里的平安扣上以食指一点。玄色雷光从他指尖上出现,流入平安扣中。

“你拿着它,便能知道,我的确真真切切说过会带你走,这不是黄粱一梦。”

“而且,我想,掌门就算想放乾曜那个真畜生,也得将他关个两月再

说。我两月内就能出来,在那之前,若这宫中弟子对你不敬,这平安扣便能护你周全。多少能告诉他们,你头上有个雷灵根的长老护着。”()

钟隐月说,“待我出关,不论如何,都会跟整个天决山周旋,把你从这里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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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黄粱一梦,我带你从这儿逃出去。”

沈怅雪看看手心里的水玉,又看了看钟隐月。

钟隐月仍然向他笑着。

沈怅雪的目光恋恋不舍。

但他没有再拽他。沈怅雪站在乾曜山门口,目送钟隐月一阶一阶往下走,离开了乾曜山。

走到山路尽头,钟隐月回头一望,仍然有一袭白衣站在那山门口,干干净净地望着他离开,也等着他回来。

他命不由己。

夜半的风如哀哭般悲切。

钟隐月站在那处回头望了片刻,御剑离开了。

他在寒风中穿梭,落在了天决门的悬雷山上。

天决门虽一共七山,每山一山宫,每宫一宫主,但实际上,它还有第八山。

第八山与天决七山距离甚远。

第八山名曰悬雷山,为天决门中人闭关与渡劫所用。

天道雷劫,皆滚滚落于此山之上。

长老若欲闭关突破,也皆要在此山上行之。

悬雷山寸草不生,满地黑土,滚滚厉风卷起尘沙。

钟隐月收了剑,落于其上,头也不回地向着一传出隐隐野兽低吼的山洞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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