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方圆攥紧了自己的手心,他几乎要脱口而出,去质问任闻正:“在你的眼中,人还是人么?他只是你的情敌,而你好像把他当成了模拟人生系列游戏里、可以被随意参控的‘玩具’。”
他活在“任闻正很温柔”的假象里太久了,久到几乎忘了任闻正从一开始,就是高高在上的那类人,是没有像“普通人”一样的同理心和怜悯心的。
顾方圆久久没有说话,任闻正又开了口:“我如果不管他,他会变得很狼狈的,说不定会死掉。”
“……他好像,是因为你,而变得那么狼狈的。”
“的确是,”任闻正的声音真的动听,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顾方圆都不太喜欢听,“我夺走了你,我断绝了你们之间的联系,我让他以为你死了、还是因他而死……不过,我的大少爷,我一点也不后悔,即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依旧会选择这么做。”
“……为什么?”顾方圆以为他自己会哭,但事实上,他冷静得可怕,眼角竟然一滴泪都没有。
“我爱你,我想让你过得幸福。而他的性格、家庭、三观都够烂的,你和他在一起,大概率会变得不幸,会被拖累着无限下坠。我无法容忍这样的事发生,我再也不想看到你难过的模样。”
“但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我想要选择怎样的人生?我想不想被你所‘拯救’。”
“我知道答案,”任闻正又笑出了声,“你会选择
和谭申在一起,你不想被我所拯救,因为你心软、善良又长情。”
顾方圆无言以对。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那时候对你很有好感,或许我会被你打动,会对谭申彻底失望,会选择和你在一起。你可以慢慢来,不必用那些手段。”
“那曾经是我的一个选项。”
“为什么不选呢?你害怕失败么?”
“不,是时间上来不及了,”任闻正近乎冷漠地说,“谭申的弟弟没了,他以为他没有后顾之忧了。他又去了趟酒吧,发觉自己对男人并没有那么排斥,于是买了你们双人出行的火车票了、预定了一家广受情侣好评的餐厅,应该是要向你告白了。如果他告白了,你有一半的可能会答应,有一半的可能会犹豫,但我也会因此失去了所有的机会。”
顾方圆想了想,终于从记忆深处想起,那时候他和谭申的确在讨论出门旅游,而在任闻正过来找他的那一天,谭申同样给他打了无数次的电话,试图和他见一次面。
那不是阴差阳错,那是一个人的精心策划、蓄谋已久。
“你瞒得那么好,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你要打这个电话,如果我不说,谭申也会说,我不想让你的情绪因他而波动,我宁愿我亲自说,你的喜怒哀乐,都该是因为我。”
顾方圆试了好几次发声,但都失败了。
他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交流和沟通的能力似的。
任闻正也没有挂断电话。
他们倾听着彼此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很久、很久,顾方圆还是开了口:“这个电话,总是要打的。”
“为什么?”
“我欠他一句道歉。”
“你不欠他的,他的处境和结局是因为他弱小而无能。当年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自我感动,他把所有的事处理得一塌糊涂。”
“任闻正,”顾方圆轻声地打断了他的话语,“他贫穷、弱小、无能,但这不是他应该被人操控、摆布的理由。你爱我,你选择将我捧在高台上,你恨他,你选择折磨他。我知道你不会向他道歉的,但我总归要和他说清楚。”
“他贫穷、弱小、无能,不是他当年欺辱你的理由,可以解决问题的方式有那么多种,他偏偏要伤害你。一个本质上自卑的人,靠伤害你而获得些许心理上的平衡,这样的人,还有什么沟通的必要?”
“当年,是我放纵了他,我从来都没有约束过他。”
“倒不如说他是利用了你的善良和同情心,一点点操控了你,让你对他几乎言听计从。”
“……我。”
“如果没有谭申弟弟的事,你会永远陷入他的情感牢笼,渐渐无法脱离他而存活。”
顾方圆想了想,有些无奈地说:“或许。”
“你还要打这个电话么?”
“嗯。”
“我很久没有这么愤怒了,圆圆。”
“我其实也很愤怒,没有人喜欢被操控的人生,我一直在说服我自己,你是为了我好,而你这十年对我真的很好,”顾方圆的指腹划过了桌面的边缘,让棱角给他带来一点冷静的痛,“但好像也无法改变,我以为的救赎戏码,原来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强取豪夺。我想要和你好好地度过余生,请允许我,去和过去的人好好谈谈、做一场真正的告别。”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向他道歉,然后录音给你听。”任闻正低声开口,他从来都没有如此“弱势”过。
顾方圆抿了抿干涸的嘴唇,半响,他说:“那就咱们三个人,开个在线会议室,你不觉得这特别尴尬么?”
“不尴尬,这主意不错。”任闻正如此说。
——这世界真特么的疯了。
顾方圆揉了揉眉心,破罐子破摔说:“那你找人定会议室,也找人去联系谭申。”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