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解乌与沈言深在桂花树下站了大概一炷香时间。
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
那位金科状元离开时,面色凝重压抑,似乎酝酿着极大的秘密,而无法宣泄出口。
南解乌披上黑衣,回到锦绣宫时,已经傍晚。
火红的云霞在天空中翻滚着,今天是个好天气,连太阳下山都格外亮眼,在山的另一侧,它带着霞光慢慢落下了帷幕,让发蓝的月光洒在屋檐上。
这副图景和南迦的夜晚也颇为相似,大概不论多远,记忆里相似的场景都会再相逢。
南解乌叼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拾来的芦苇,抱着胸,哼着南迦的民谣慢悠悠地走在小道上,穿过庭廊。
【从北来了谁?是那竹马啊。
他踏着月亮啊,他摘了一朵花。
摘了一朵花,他送给新娘。
从南他去了谁?是那竹马啊。
他踏着月亮啊,他摘了一朵花。
摘了一朵花,他送给家乡……】
南解乌哼着哼着,忽然在房间里远远地看到了一角熟悉的玄色衣袍。
……赵宴?
不对,他今天应该公务繁忙才是。怎么想到来锦绣宫?
南解乌停下脚步,摘下口中的芦苇,放在手中摇晃着。那衣角慢慢地挪动,直到一双绣金盘龙的靴子再次出现在视线中。
赵宴的目光从门后泄出来,流畅温和地像是今晚的月光。
他推着轮椅缓缓靠近南解乌,“爱妃刚刚在唱什么?像是异域的歌谣。”
他的目光悄无声息地在南解乌的衣袍上流动,不过并不足以打断现在静谧的氛围。他被歌谣里流淌的东西吸引了。
南解乌笑了笑:“是南迦的歌谣,讲的是青梅竹马的故事。臣妾小时顽皮,母妃便给我唱歌。她只会这么一首,臣妾听了许多年,直到她死去,便轮到臣妾自己唱了。”
赵宴眼中露出困惑的色彩,他道:“倒是好听,可还有下半段?”
“有啊。”大概是月光太温柔,气氛也轻松,南解乌和赵宴在亭子里坐了下来,桌上摆着青梅酒,伴随着悠悠的南迦民谣。
【从北来了谁?是那竹马啊。
马儿徒步还,金戈鞍边挂。
青梅走着啊,她摘了一朵花。
摘了一朵花,盖在坟墓上……】
赵宴听不懂南迦语,但不妨碍他沉浸在歌声中,问道:“大概内容是什么?”
南解乌:“讲的是女子青梅竹马的情郎定下婚约后,去打仗,打算回来迎娶她。然后再也没回来。”
赵宴愣了愣。南解乌兀自喝了一口酒,酒气入喉,无比酸涩,却又极易上头。
他的脸慢慢地红起来。
“其实,孤也有一个……”赵宴思考着措辞,“从小认识的女子。”
南解乌摇晃着酒盏,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下意识道:“
哦?”
赵宴盯着他:“她生长在南迦,喜着红衣。十几年之前,南迦入贡时,孤在后宫发现了她。那时她蹲在石头边,手里拿着一串摇铃,说自己可以控制蚂蚁……”
赵宴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传到南解乌耳朵里却都是蒙着一层雾似的听不真切。
“……那时她答应以后留在庆宫中陪伴孤,孤便将小私库的金钥匙送给了她。”赵宴道,“孤那时只以为她是哪位使臣之女,后面听说那位使臣被抄了家……便以为再也见不到了。没想到……”
唔。
南解乌捂着头,盯着赵宴的嘴巴,不明白这个人到底为什么还在说说说。
吵死了。
南解乌摇了摇头,忽然闭上眼睛,越过石桌,咬了眼前人的嘴巴。
“!”
“吃……”南解乌又咬了一口,舌尖循着习惯深入探了进去。赵宴捉紧石桌,嘴里满是青梅的酸甜味,从交缠的舌尖与软肉一路绵延到心底去。
怪了,这到底是什么酒……普通青梅酒根本不会醉的,可赵宴却觉得自己都要醉了。
南解乌吃了几口,又把舌头收回来,努力地睁大眼睛,在赵宴身上乱拍,“人呢?人呢?”
赵宴被拍得一怔,眯了眯眼狐疑道:“什么人?”
南解乌一拍他的肩膀,不满道:“赵宴啊,你看见赵宴没!赵宴,就那个赵长珺。”
赵宴紧紧握住他的手:“孤就在这儿。”
南解乌:“赵宴根本不在这儿。”
赵宴沉下脸色:“那爱妃方才亲的又是谁?”
莫非这宫里还有第二个与爱妃缠绵的男人不成?!
“男二?”南解乌蹙着眉,神志不清地思考,“我……我到底为什么要和男二搅和在一起……不对,不对……等一会儿……”
他捂住太阳穴,忽的倒在石桌上,一睡不醒了。
……
南解乌做了个梦。
人对于很小时候的记忆是片段式的,并不连贯,所以偶尔会以梦的形式出现。
他梦见自己只有五岁,跟着一群人来了大花园,那群人把他一个人留在了那儿,他觉得无聊,盯着石头上死去的橙色瓢虫看。
一队蚂蚁搬运着虫子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