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至,春光渐好,花簇锦攒。
正值烂漫时节,宋迢迢的气性反倒一日大过一日,三不五时寻茬子,时而喜吃芦橘时而喜吃柰果,最闹人的时候,连沙南的胥余都要替她寻来。*
萧偃一概应允,一概照办,有时杜氏都要感慨,在应付宋迢迢这事上,这位陛下的耐性不遑于她这个阿母,况且自家女郎往常俱是好性子,她不曾被这样折腾过。
她是过来人,仔细思索此间异状,试探着与萧偃商谈,要他请个稳当的医士来替宋迢迢瞧瞧。
萧偃于儿女之事犹是愣头青,当医士报出喜脉时,他被震得不知如何是好,手忙脚乱好一阵,差点当场失了威仪。
医士陈明了大致状况,意思是母体康健,胎象稳当,在座无不欢欣,萧偃久久无言,一茬过后,另寻了几位圣手来看,还将人拖去屋外逐一细问。
得知诸处皆宜,才肯放心。
他猝不及防,惊胜过喜,挑灯读过数百本关乎妇科、孕嗣的书册,某一日,他阅览多件妇人难产的案例,连夜惊梦,整宿整宿不得好眠。
须得亲见了宋迢迢无恙,方肯安枕。
此后更是殷勤悉心,不必细说。
四月末朝中却发生一件要事。
起因是萧偃大力提拔杜家人,引得以右相为首的望族一派怨声载道,几度上奏,直言圣人偏私,宠幸外戚,恐生党锢之祸。
宋迢迢经由萧偃坦白身份,加上他对她听之任之,对他的周边事了如指掌,故而道:“既如此,要我舅父致仕就是,他为官多年,年过半百,已然是力不从心……”
“再者大舅母秉性弱,燕京入春满城杨絮,她喘症总不见好。”她顿了顿,为打消他疑虑,特意笑说:“不如要他们随我大兄外放罢,就去扬州,山水宜人,与庐州相去不远。”
萧偃依言应下。
宋迢迢状若无意问了句薛家的近况,得知薛妙出狱后无甚差池,倒是薛锦词代姊受责,贬官下放了,她抬了抬眉,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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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仪定在五月初二,不冷不热的时节,不至于错过春光好景,又不至于教宋迢迢穿着繁复的婚服受累,甚至为了不让她经受颠簸之苦,翟车仅仅在她所居的宅邸象征性绕了一圈。
朝堂为着不合礼法一事闹得乌糟糟不成体统,她这位当事人只消在青庐安坐,等候夫郎前来却扇。
虽说宋迢迢不欲铺张,萧偃却难以遏抑自己的奢欲,照他的意思,最好是筛锣擂鼓,将二人成婚一事宣扬到四海之外。
宅内彩绸遍布,宅外红妆漫漫,岂止十里。
燕京城内家家户户,休说是有头脸的富户,即便是犄角旮旯里的丐户,也特特着人送了红灯笼,连带着一筐筐沾满喜气的蜜煎,运入街头巷尾各家门楣。
缀了红线的铜板从北边的朱雀大街,撒到南面的明德门。
是夜,榴花飒飒闹枝,杨柳丝丝带雨,整个燕京城蒙上一层迷蒙、喧闹的红艳光泽。
安仁坊宅邸西南角的吉地,一名赞相挥撒着金锞银钿,一名赞相洋洋唱词。
萧偃在撒落的果子、金银器中走向百子帐前的新妇,帐内氤氲着荔枝煎与樱桃酥的甜香,还有新妇身上的清淡花香。
他神思一曳,恍然间觉得昔日庐州的景象近在眼前。
众人见得他朱衣华裾,针脚袖口流光宛转,一步一步,步步矜重,行至宋迢迢